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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

了大量時間,下了很大工夫,仔細推敲。薩特希望對每一件事、每一個人都採用一種獨特的描述方式;他還希望這書的每一個段落中都有一些暗示,一些含蓄之處,一些意在言外的東西。薩特特別講求遣詞造句之靈巧,他要用這些精緻的東西來打動讀者,迷住讀者。他的目的達到了。

正像薩特的每一部成功的作品都是別出心裁、不同凡響一樣,《詞語》也充分體現出一種獨特的風格。它不是單純的回憶錄,沒有單純的敘述或議論或分析,甚至沒有單純的過去時或現在時,一切都交織、穿插在一起;一切都看似隨意、其實是精心安排的結合在一起,把偶然的人生經歷變為超時間的必然,給讀者以新奇和立體的感受,以聯想和深思。

薩特1953年寫這本書的初衷沒有變,他仍然想探求導致他投入文學事業的“神經官能症”,正是由於這種症狀使他數十年能心安理得地沉溺於文學生活之中,視文學為生命,把文學看作某種絕對的東西。他不想把這個自傳寫成充滿故事性的東西,不想讓那些並無多大意義的逸聞趣事充滿書中,他應該透過歷史的境況來確定自己,特別要說明他為之而寫作的是什麼,他的神經官能症之源。他不僅僅專注於自己的人生,還要把他這一代人的命運描繪出來。

薩特在這次改寫中避免了第一稿中對自己寫作生活的極端否定態度。在那一稿中,他幾乎為自己選擇了文學事業而後悔。他一度完全皈依到政治這個新領域,而近十年的實踐讓他感受到,正像文學並不能拯救一個人一樣,政治也並不比文學更能拯救人。一個人可能由於神經官能症投入文學,他也可以由於這種症狀而投入政治。一切都有它的限度。

這樣,透過《詞語》,我們可以聽到一種“復調”:一方面是對這種文學入迷狀況的尖刻嘲諷,另一方面又有著緩解和體諒。簡言之,薩特對他前半生的文學生涯不是過分否定和完全拋棄,而是揚棄,是否定之否定。事情其實很簡單:文學即使不是絕對,也不會完全沒有價值。而一個終生從事寫作到五、六十歲的人,即使認識到文學的侷限性,他能夠完全把它拋棄掉嗎?

《詞語》發表在《現代》雜誌1963年10…11月號上,1964年1月伽利瑪出版社出單行本。它的出版獲得評論界的好評,雖然有種種不同的理解,如有的認為這標誌著作者又回到文學上來了,有的認為這是作者自欺的新表現,有的認為這是對其童年的譴責,有的認為這表現了一種徹底的悲觀主義等等,但有一點是公認的,即這是一部優秀作品,可以與文學史上的任何經典自傳作品相媲美。正是由於《詞語》的巨大成功,促使瑞典皇家學院把1964年度諾貝爾文學獎授予薩特。

1964年夏,一位義大利朋友來信說,他已獲悉瑞典皇家學院把這一年的諾貝爾文學獎授予薩特;他讓薩特准備一份授獎儀式上的演講稿寄來。薩特面臨著選擇。他本人想拒絕這個獎;他的朋友中,年紀大一些的要他去領,而年輕的希望他拒領。最後薩特打定主意:拒絕這個獎。當報紙上落實了他獲獎的訊息後,薩特立即給瑞典皇家學院寫了一封措辭委婉但意思明確的信,請對方取消這項決定,否則他會拒絕領取。薩特以為這樣一來,對方會取消他的獲獎人資格,誰知瑞典皇家學院根本不顧及獲獎者本人的意願,仍然把這項獎給了他。

第二部 介入(1939…1970)知命之年(1957…1965):拒絕諾貝爾獎(2)

得知這個訊息後,薩特立即寫了一個宣告,由他在瑞典的出版商委派一位代表於10月22日在斯德哥爾摩宣讀。在宣告中,薩特說明了他拒絕的理由。從個人方面說,他的理由是:他一向否棄官方的榮譽,例如戰後拒絕了政府授予他的榮譽勳位勳章。一個作家在政治、社會和文學方面的地位,應該僅僅依靠他自己的工具也就是他寫的詞語來獲得。而任何他可能得到的榮譽都會對讀者造成壓力,這是他不希望有的。簽名為“讓─保爾•薩特”,這是一回事;簽名為“諾貝爾獎獲得者讓─保爾•薩特”,這完全是另一回事。作家應該拒絕讓自己轉變成一個機構,即使是像現在這樣在被給予最高榮譽的情況下。

從客觀方面說,他的理由是:當前文化戰線上唯一可能的鬥爭是東方和西方兩種文化的和平共存。他完全意識到它們的對抗必然會採取衝突的形式,但這應該是人與人之間、文化與文化之間的會談,而不應該是機構之間的事情。因此他不能接受來自官方機構的任何榮譽,無論是東方的還是西方的,即使他能夠很好地理解它們存在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