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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器中洩出一樣,散發到想象中去了。福樓拜常常是這樣的。而他也看到現實,因為他恨這個現實,這樣就有一個現實和想象之間的關係問題,我試圖在他的生活和作品中來研究這個問題。”(《思想紀遊》)

薩特選擇這一主題還在於,在他看來,哲學從根本上說就是心理學。而想象是心理學探究的一個重要方面。後來他不再這樣認為,擺脫了這種觀念,但當時他無疑是這樣想的。而指導薩特做畢業論文的教授是搞心理學的。這個教授有點名氣,而薩特同他的關係也不錯,但他對於薩特完成畢業論文並沒有什麼幫助;他來指導薩特做畢業論文,只是起一個給學位證書的作用。薩特的畢業論文可以說是完全獨立完成,因此具有很大的獨創性。

薩特大學期間最重要的作品既不是純文學的,也不是純哲學的,而是一部介乎兩者之間的作品,薩特定名為《真理傳奇》。不過在薩特自己看來,它應該屬於文學作品,它是一部小說。也許他自己的看法有一定道理,因為它的確不是一篇純粹的論文,推動整部作品演進的,不是邏輯的推演,不是概念的遷移;這裡面有一些形象性的東西。

但它又不是通常意義的小說,因為裡面沒有人物的個人主觀感受,沒有連貫的情節,而有大段大段的抽象議論;薩特試圖在其中表達的是他所體驗到的關於這個世界的真理,是自己關於世界的獨特感受,雖然這種表達不是使用一般概念和帶有普遍性的詞語,而是使用華麗而講究的文學語言。

也就是說,薩特在作品中不是論證自己的觀點,而是藉助於神話來說明自己的思想,就像古希臘人例如柏拉圖在表達自己的哲學思想時所做的那樣。在他看來,寫一部小說就是創造一個有著哲學意義的神話。這樣,薩特寫出來的東西從形式上說是兩不像,既不像哲學論文,也不像小說作品,可以說是不倫不類。如果一定要歸類的話,在我看來,也只能歸之為哲學隨筆一類的東西。

在進巴黎高師的前一、兩年,薩特曾對自已感興趣,想以自我作為寫作物件,描寫自己;進大學後,接受了哲學的薰陶,他開始習慣於把自己的體驗看成是人的普遍體驗。他以此作為起點,這樣,很自然地,他將文學敘述同哲學思考結合起來了。

從此以後,文學和哲學就像一對形影不離、難捨難分的孿生姊妹那樣追隨著他。用一句形象的話來說,薩特同文學、哲學形成了一種三角關係。他一生中固然有不少影響很大、成就斐然的純文學作品和純哲學作品,而更多的是幾乎無法歸類的這種“幾不象”。即使他的純文學作品,也往往透出一股極濃厚的哲學氣息;而他的純哲學著作,其中也充斥著大量形象思維的東西。

這一特點對於薩特本人來說是好還是壞,很難簡單說清楚。也許他寫作上的成功正在於這兩者的水|乳交融,使得他的作品具有一種獨特的味道。而這兩者的相互干擾或串流也常常讓他頭疼不已,他把這時的難受狀態形容為“像得了疝氣一樣”;這時他得時時注意排斥理性分析對於形象思維的干擾,不要把小說寫成論文。但在巴黎高師時的薩特,還不能夠明晰地認識到這一點,只是將二者混為一談。

在《真理傳奇》中,薩特表述的自己的思想還遠遠不是成熟的。但其思想的獨創性已露端倪。他的寫作不沿襲任何人的思想脈絡,有一種天馬行空、獨往獨來的氣勢。薩特談到經濟與文化、思想的內在聯絡:遊牧民族、農耕民族都只需要信仰,頂多是懷疑論的推理;而真理來源於貿易;手工業者對於盡善盡美的製成品的驚奇心態,只有某些學者在面對數學的本質時才能相比;真理來源於人對其產品,而不是對自然存在物的沉思。……這時薩特大約二十四、五歲,這些思想還顯得有些稚嫩,但對照他的後期成熟著作來看,仍可從中找到一脈相承的印跡。例如,30年後他寫了人學鉅著《辯證理性批判》,用匱乏、異化、勞動、總體化這些概念解釋了辯證法以及人類歷史辯證運動的源起,在《真理傳奇》的有關論述中,可以依稀尋覓出它們最初的某些思想來源。

這一作品特別重要的地方是書中孤獨者的形象。《失敗》中的弗雷德里希(尼采)、《阿美利亞人埃爾》中復活的埃爾、《埃皮梅泰》中為救村民而陷入萬劫不復的普羅米修斯,這些人物到了《真理傳奇》中才獲得其真正的本質特徵:他們都是孤獨的思想者。孤獨的思想者不受任何成見的束縛,獨自發現了世界的真理,但不被人理解,甚至遭到放逐,最後他還是把真理昭示於天下。他是孤獨者,同時又有使命感,甘於自身的孤獨。這是薩特為自己設計的人生道路。這個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