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興顫抖的接過那枚辟邪令,雙手握拳,沉痛的彎腰跪伏。劉莊哭得聲音都啞了,遲遲不肯離去,嘴裡只是喊著“父皇”、“母后”,一聲聲撕心裂肺,催人斷腸。
我不忍再看,撇開頭揮揮手,示意陰興趕緊拖他出去。大長秋與中常侍代卬等人皆是機敏之輩,馬上配合默契的將殿內的閒雜人等全部清離,但又不敢當真走遠,於是成堆人都擠在寢室的外間候著等動靜。
我知道他們心裡都在想些什麼,但我不在乎,經過剛才那番折騰,劉秀似乎累了,躺在我懷裡沉沉的闔上雙目。
我輕輕的抱住他,嘴唇貼附在他的耳邊,細語呢喃:“秀兒,天這麼熱,你一直這麼睡下去,連澡都懶得洗,嗯……你身上都有味了……”我咯咯一笑,“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嫌棄你!我很好吧?你如果肯親親我,我便給你撓背!”
他沒有反應,我嘴角抽動一下,哂笑:“我跟你說哦,這輩子你能娶到我,可真是你最大福分!你要懂得惜福,要記得永遠對我好,知道麼?”我把手伸進他的衣領,熟練的替他抓撓背部。他很瘦,背上沒有多少肉,我不敢撓太用力,只是輕輕的上下來回撓騷,邊撓邊問,就好像平日那樣與他彼此閒聊,“舒服吧?舒服的話要記得說出來啊,我告訴你啊,還是照老規矩辦,我給你撓多久,你要翻倍撓還給我……嗯,還要再給我捶腿……”
眼淚潸然而下,我沒有哭出聲來,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笑著繼續和他說著話:“我這麼好,你怎麼能離開我呢?你年紀不小了,離了我你可怎麼辦?找不到東西怎麼辦?誰陪你聊天?誰給你撓癢?所以啊,你怎麼能離開我呢?你去哪不得帶上我呢?你說是不是?我最瞭解你了……你捨不得丟下我的……就像我也最捨不得你,我們兩個……怎麼能夠分開呢?怎麼能夠……分開……”
殿外陽光明媚,我和劉秀的影子重合在一起,被拖曳出老長老長。那影子從房間的左邊一點點的移到右邊,我僵直的坐在床上,懷裡緊緊抱著我這一生摯愛的男人,不停的與他說著話,彷彿他也正在與我說著話一樣。
金穴
六月初八,人人都道皇帝不行了,私底下連棺槨都已預備下,還有人上奏擇地趕造壽陵,忙得跟什麼似的。那頭東海王劉彊也帶著同胞兄弟進來問安,卻被擋在了寢室外,只在外間,隔著竹簾子給父皇磕頭盡孝。我倒也沒分什麼彼此,連皇太子也一併趕了出去,不讓在跟前伺候。
聽說外頭已經連棺槨都備妥後,我開始絕食,誰勸都不理,皇太子、東海王等十名皇子跪在殿外哭求,我只讓紗南轉了六個字:“生同衾死同穴!”
這句話一轉出去,殿外霎時響起一片嗚咽之聲,我抱著劉秀一坐就是一天,紗南帶著小黃門送膳食進來,我只取了米粥,細細的餵給劉秀,其他的碰都不碰。
如此過了兩日,我腹中空空,餓得連胳膊都抬不起來,最後只得渾身無力的躺倒在劉秀身側。起初我還能側著頭一直看著他,又撐了兩日,神志卻逐漸渾噩起來,反覆做著同樣一個夢,夢裡依稀看到劉秀竟好了,身上的黃疸熱毒也退了,開始由小黃門進些米粥,太醫道喜,室內跪滿了人。
我也覺得很高興,流著淚卻說不出一句話,很想抱住劉秀放聲大哭,可渾身無力到連大哭的氣力也沒有了,只能默默無聲的淌著眼淚,心裡卻是無限歡喜的。
但我也知道這終究不過是場夢境罷了!
漢人崇尚的靈魂不滅,究竟是真是假?如果這種信仰是真的,那麼死亡並不代表結束,也許我死了,便能永遠和劉秀在一起了。不僅如此,那些曾經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們,又能重新聚在一起……每每想到這裡,我都會感到一股輕鬆的愉悅包圍著自己。
秀兒,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秀兒……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好,永遠在一起!”夢境裡,他緊緊抱著我,語音哽咽,情難自抑。
子女齊聚滿堂,跪了一地,每個人都在哭泣,卻又像是帶著一種難以描述的欣喜。
“可算清醒了。”太醫令噓嘆著抹了把額頭的汗。
我趴在劉秀的肩上,舉目掃視,紗南端著一隻盌跪爬上床:“娘娘用些巾羹吧,熬稀了,正好潤胃。”她含著熱淚,用木勺舀了勺遞到我嘴邊。
我下意識的往後躲,無力的呻吟:“拿開……”
紗南哭笑不得,劉莊走了過來:“我來吧。”接過木盌後,跪著爬上床膝行向我靠近。
我只覺得眼前金星亂撞,滿心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