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也以同樣的烈度傷害了她。而這樣的傷害,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贖罪的機會。
保安和大堂經理都湧來了,架住陳劍。
馮至鳴說:與他無關。站起來,拍掉碎片,面無表情地走掉了。
雨下起來了,不大。但是冰涼。他在雨中長久地站著,雕塑一樣,他看不到自己的心,也感不到自己身上的溫度。
他沒有辦法去承受自己這樣的錯誤。
愛情真的是個瞎子。
他如此愛她,卻如此傷她。
瓢潑良久,回過意識。他撥了她的電話。
她接。聽到他的聲音。她掛掉了。此後沒有打通。
他開車回那間他們曾住過的房子。那房子他已經很久沒去了。
到公寓的時候,他想到什麼,又折回去,在她曾經光顧的便利店,按著記憶,買下她喜歡的零食,同時拿了兩個檸檬。
他把零食放在她曾放過的櫃上,將檸檬塞在枕頭下。彷彿她在。
他睡在她身邊。
他閉著眼,想那個時候的光景,彷彿隔了千年,像昏黃的老照片。
但是依然有著令人眷戀的溫暖的調子。
他睡去了,也許是因為檸檬。也許是因為往事。他們都有撫慰的手。
此刻,雨噠噠地落,小了些。語聲最愛細雨。因為落下的一刻,天地安寧,彷彿歲月靜好。
只不過,雨並不都是溫柔細膩,暴躁狂怒的時候更加多,就像我們一天天翻過去的人生,哪都能期待風平浪靜。快樂總是短暫,憂傷總是綿長,人生的意義就在綿長的憂傷中讓你蘸一點快樂的甜味。因為短暫,所以深刻,所以要飛蛾撲火的追尋。
抽掉一支菸,看時間,深夜12點多。他又撥電話過去。
她接了。大約是迷糊中,未看來電顯示。
他頓了一陣,叫:語聲。忽然不知道說什麼,百感交集,根本無法用一兩句言語去表述。
她沒回,也沒掛。聽筒裡有雨落的聲音,一點一點,細小,卻分外清晰。
雨快停了。他說。
我這還下。她居然答覆他的話。他一喜,說:語聲,我,能不能見你?
她沉默了會,忽然笑,說:馮大公子,謝謝你還惦念我。只不過比我漂亮,比我有技巧的應召女多得是。
他心墜了下,說:對不起。他從未想求得她原諒,只因他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但是除了這三個字,他還能說什麼。
她又笑,平靜地說:如果真覺得抱歉,以後就不要找我了。我想,我雖然夠賤,也不是那種,人盡可夫的。忽然哽了,迅速切了電話。
他心一墜。墜入深潭。冰寒一片。有些錯鑄成了註定彌補不了,這多麼殘酷。而他當時那麼侮辱她只是為自己絕望而壓抑的愛。
他那麼愛她,才那麼傷她。
愛情為什麼要以這樣一種非理性的姿態出現。
他心裡的血滴瀝起來。
疼得無法控制。
坐到沙發上,撇頭看到了水果刀。他拿過來,開啟,刀刃在燈光下閃出一片清寒的光,他緩緩移至臂上,鋒稜與面板彌合的一刻,他被清涼的觸感包圍了。有那麼一點點解脫。
此後的幾日,他候在了語聲下班回家的路上。就那麼看著她從單位出來,穿過馬路,擠上公車。
他沒出去搭訕,因為知道她不想見他。
這天黃昏,空氣裡起了一點霧氣。她坐到了一個靠窗的位子,他看到她在玻璃窗上劃圈,一圈一圈。就像當年她在他肚子上畫的餅。他不知道她那個時候有沒有想起她,但是他看到她一個人的落寞。
他一直開著車慢慢跟著。
幾站後,她下來了,買了一包鹽酥雞,坐在路邊的臺階上,舉著籤,不急不緩地吃。他曾經問過她,為什麼要吃那麼多東西,她說吃東西可以轉移情緒,想到人生有那麼多好吃的,氣也不好發作了。那麼此刻,她必定想到難過的事了。
不久,她的手停在半空,眼光直了,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出去,是一個孕婦,肚子很飽滿。她是不是在想如果不出意外,他們的孩子也該長這麼大了。他讀到她目光中惘然的痛。想到自己那麼誤解她,並在盛怒中將她推到地上,他的心一陣陣痙攣。然而時間,從不給人機會。
不。
他心裡忽然電光石火一般冒出個念頭。
為什麼不能再試?很多當時以為不可能的事幾年後回想也許根本不算太晚,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