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這樣想時,父親真的死了。夢中猝逝,太醫說是心經阻滯。而他寧願相信父親是被嚇死的——低著腦袋走路,夾著尾巴做人,這樣戰戰兢兢小心度日,他不被別人所殺,也終有一天要被自己嚇死!
於是,他在15歲這年繼承爵位,世襲罔替鐵帽子王——昭王李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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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然睜眼,額頭沁滿冷汗。燕昭帝李隱從龍榻上坐起身,討厭,又夢到從前的事。
擦一把冷汗,他不自覺摸向脖子上懸掛的竹筒。精巧竹筒,只有拇指粗細,緊貼在內衣下,這是多年來他最寶貝的收藏。開啟竹筒向外一倒,是一小截不足兩寸長的線香。這是授業恩師離去時留給他的。
就在他成為昭王的那一天,教書先生欣然遠去,直言授業已成,今後的路,便要由他自己去走。而直到那時,他才發現自己對恩師還一無所知。他就像一張白紙,沒有過去,不提親朋,直到一別遠走,闔府上下也僅僅知道他姓羅,教習羅先生!
離去前,羅先生留下三根線香,告訴他日後若有難處,點燃線香,便可解惑得助。
對他來說,這大概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份禮物。當他開始謀事,組建屬於自己的暗黑力量,他點燃了第一根,煙幕繚繞中彷彿進入另一個世界,他居然看到了羅先生。在人生抉擇的關鍵路口,恩師為他指明方向;然後,當成事的腳步變得越來越近,最重要的合謀者卻驟起變故,一夕之間成心腹大患。王府尋仇,武功大進,他在重傷後點燃了第二根,又是恩師指點迷津,才讓他同樣在短期內武功精進,迅速補回這份落差。多年來他早已深信不疑:羅先生一定是神仙!唯有神仙方能有此通天大能。換言之,這是天道在助他成事!
他一直這樣堅信著,因此對所做的一切不懷疑!直到……真的將夢想變為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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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夢已經不再是夢,為什麼?一切反而都變了模樣?
手裡拿著最後一根線香,昭帝李隱在暗夜中發出苦嘆。多少年了,他終於奪回應該屬於自己的東西,他以為可以從此安心了,可誰知道……沒有揚眉吐氣的快感,沒有得償所願的滿足,他反而是被一種揮之不去、無法排解的落寞困擾心靈。從繼承大統那一天,他就沒能安安穩穩睡過一個整宿覺,嚴峻難題接踵而來,讓他總是會這樣在半夜驚醒,心亂如麻,然後,便是拿出線香呆坐到天亮。
辛苦、疲憊、煩悶還有孤獨,終於體驗到為何自古帝王總喜歡自稱‘寡人’或是‘孤’。真的是孤家寡人呀,高處不勝寒,坐到這樣的位置,又怎敢奢望找到一介知己,交杯換盞,吐露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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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高無上的權力寶座,當它在別人手裡時,看著很誘人,而當自己接手,才發現它原來是塊名副其實的燙手山芋,想安安穩穩的拿著,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深夜無眠,殿外忽起騷動,總管大太監曹吉祥謹聲回稟:“皇上,渭城急件。”
“拿進來。”
曹總管端著放奏摺的托盤哈腰進殿,看到急奏內容,李隱的心再度被狠狠揪了一把:渭河氾濫不稀奇,但今年汛情來勢之猛,卻似乎是老天爺故意要擺他一道——大洪水!暴雨成災,數十年不遇的迅猛洪峰襲捲中下游,沿河八百里堤壩赫然潰堤48處!洪災波及南方四省七州68郡縣,粗略估算淹沒良田少說上百萬畝,受災人口難以計數,今年南方水鄉,稻米果菜全線絕收,恐怕已成定局……
奏摺重重摔上書案,他頹然坐倒,說不清是怒還是悲。天哪!這到底是為什麼?難道是嫌他的處境還不夠艱難嗎?
水!一切都是水在成患!自從繼位時,太虛散人乍然點破紅珠少女的真相,再至秦州渭城驚現神龍擺尾,一切……似乎都開始脫軌了。那一次的洪水之夜,因神龍之威,沿河百姓僥倖逃過一劫,然而到了次年汛期卻再也找不到這種好運。暴雨不斷,洶湧渭河氾濫成災,南方魚米之鄉頃刻成澤國;而在北方,則是連年大旱,滴雨難見!
好像全天下的雨水都集中到南方去肆虐。自潛翔元年冬季開始,渭河以北大片疆土就不曾飄落一片雪花、盛夏更不見半滴雨水落下!北方大旱波及面更廣,六省十三州107郡縣,數百萬畝良田已連續兩年全面絕收。近在眼前最直觀的見證,大燕王朝龍脈所在——蟒山龍泉大瀑布,水量都已減少大半!任憑宗廟祝禱、主持大典祭天拜龍王,旱情就是不見一絲好轉。
北旱南澇,糟糕境況隨著時間愈演愈烈。外有逆龍刑天叛亂成兵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