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各族人高馬大的漢子站到一起,就像一隻沒長大的小雞仔,從投軍的第一天,縈繞在耳邊就是無窮無盡的譏笑與嘲諷。每個人都當他是來這裡混飯吃的癟三,每當攻城略地、戰場拼殺,總有人打賭他能不能活過今天。
四九很沉默,幾乎少有人聽到他開口說話,因此初來時很長一段時間被當作啞巴,可偏偏就是這個啞巴癟三似的黑瘦少年,一次次趟過死人堆,他就是這麼活過來了。
投軍一個月後,四九的沉默開始讓人覺得可怕,他不僅是平時不愛說話,就算在生死對決、搏命拼殺中,當滾燙的鮮血噴濺全身,當一刀砍斷敵人的臂膀,聽著骨頭斷裂的聲音,看著滿地血肉模糊,他依舊沉默得像一塊木頭,好像自己手中的根本不是殺人刀,而純粹是耕作鐮斧,是在收割一捆捆莊稼,在劈砍一根根柴草。
少年四九成了叛軍陣營中的古怪另類,人們指指點點,談之不免變色,因為……他是漢人。不怕死的漢人本就少見,而像他這樣小小年紀就具備了殺人不眨眼的能力和定力,簡直就像怪物投胎。於是,投軍半年後,少年四九被破格調進衛戍營——大東家貼身直屬、逆龍刑天第一尖刀鐵騎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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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他?!
職守在中軍帳門口,當傳說裡的大東家帶領部將從眼前經過,黑瘦少年木然的神情霎那為之一變,呼吸錯亂了,抓著戰戟的手都因此微微顫抖。胸膛裡翻江倒海,他曾經千千萬萬次在心中設想見面時的情景,卻萬沒想到真實來臨這一刻,居然是這麼的……難以置信。
賊王!在漢民傳聞中,興風作浪、攪得天下雞犬不寧的賊王早與妖魔無異,僅僅是他從前聽到的描述,就說這魔王是長了三個頭、八隻手,血盆大口、青面獠牙。總而言之,傳說裡的魔鬼怪獸是怎樣,他比之有過無不及。
直到真實眼見,四九才瞠目結舌,傳說裡形容可怖的魔王,他原來也是一個人吶!既沒有三頭六臂,也沒有血口獠牙,他不僅是一個人,更是少年迄今所見,長得最漂亮、最好看的人。大東家很年輕,鼻樑高而直,嘴唇稜角分明,劍眉醒目,猿臂蜂腰。他不僅俊美,舉手投足間更流露十足貴族般斯文的氣質,與身旁相貌粗獷的各族部將站在一起,就連男人也不禁要驚歎,叛亂賊首,逆龍刑天王!他簡直就是一件天工開物、由神佛之手塑造的最完美的傑作。中軍帳裡,正在為晚餐忙碌的僕婢,平日裡舉止豪放的蠻夷女子,見到大東家現身竟都一個個臉紅心跳,爭相變得扭捏害羞起來。
四九看愣了,一顆心怦怦亂跳得發慌。驀的,就在大東家經過身邊的時刻,他忽然停下腳步,扭臉向少年看過來。
大東家只看了一眼,優美的嘴唇淡淡吐出幾個字:“你,進來。”
四九心頭一跳,將戰戟交給旁邊人,低眉順眼邁進中軍帳時,沒人注意到他悄悄藏進衣袖的異物。
大東家在帳幕正中一張虎皮椅坐下來,上下端詳少年,有人在耳邊簡明扼要報告其人履歷。大東家俊美的面龐浮現一抹淡然笑意,以手托腮微笑著說:“投軍半年經歷十三戰,能活到今天,的確有資格進入衛戍營。說說,不怕死總需要理由,你小小年紀敢於這般拼命,想要的是什麼?”
“我……”
少年低頭跪在大東家座前,或許是因為緊張,囁嚅開口,聲音小得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我……我想要……”
在座豪放武將立刻有人皺眉,扯開嗓子催促他:“大點聲,還怕有誰吃了你?”
“你!”
少年四九抬起頭時,眼神已經變了,霎那間從他黑瘦身軀中爆發驚天厲吼:“我要的是你!納命來!”隨著聲音,他就像一支離弦利箭撲向虎皮椅,手中寒光亮閃,鋒利的匕首直刺大東家胸膛。
變故來得太快,兩旁武將瞠目結舌,大東家身後一排穿黑衣的傢伙卻無動於衷,主公暗算當頭,竟無人出手攔兇,好整以暇似乎純在等著看好戲——逆龍商會的幾大干將尚且如此,大東家本人的反應也就更不必說。以手托腮,他端坐虎皮椅一動不動,連姿勢也不曾改變過,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笑容,不怒不驚,不逃不擋,竟然就眼睜睜任由匕首直刺胸膛。
一擊命中,少年身形戛然而止,看看手中刀,再看看依舊微笑以對的魔王,少年瞳仁猛然收縮,這……怎麼可能?!
鋒利匕首的確刺中了大東家,正中心臟,不偏不倚。只可惜,吹毛斷髮的利器居然分毫未能刺入,甚至連衣服也未能劃開丁點破口。
大東家依舊在笑,自叛亂以來,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