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越聽越樂,顧大娘一路說,他一路笑,直笑得肚子都疼了:“娘,那後來呢?”
“後來?”
顧大娘鼻子一哼:“官府的板子是好吃的?屁股都讓人打爛了,少說也趴了三個月起不來床。你阿爹不落忍,不管再怎麼混帳,他到底也是我們從小看大的孩子呀,現在成記的人都走光了,他一個人躺在家裡,嘴也爛了,屁股也爛了,指望誰能照顧他?所以啊,你阿爹揹著人給他請大夫治傷,沒敢說是我們請的,又把吃的喝的交給左鄰右舍代為轉送,可到底人多口雜,一來二去漏了嘴。這下好,不成器的立刻翻臉,又摔又砸鬧得不可開交。讓人怎麼辦?好好的日子過到這一步,真不管他?將來到地底下見了成老爺子都沒法交代啊。”
水生撓撓頭:“娘,你和俺爹就是心腸好,可是做好人也不該這麼受氣吧?不如……對,以後再去送東西,俺替你去,他要是敢不收,俺就揍他。”
顧大娘聽得笑:“你這孩子,好啦,這事不用你管,只是記著,回去千萬不能說,不能讓你哥你姐他們知道,懂嗎?”
水生立刻發誓:“娘,你放心,打死俺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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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娘今天受了氣,懂事的少年就留在這邊幫娘一起生火做飯打下手,整整一天哪也沒去。黃昏時顧老伯回來,笑呵呵招呼阿爹脫衣服歇腳準備吃飯,誰知顧老伯眉頭緊鎖,沒說話已是嘆氣又嘆氣,似乎也有一肚子的煩心事。
“爹,你咋了?”
顧老伯揉揉太陽穴,隨口應付:“生意上的事,你小孩家不懂,唉,再這麼下去,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沒法過了?水生瞪大眼睛,老天爺作證,生在窮苦人家,他從小最怕聽的就是這句話。
水生著急起來:“爹,到底出啥事了?你快說說呀。”
顧大娘忙著擺桌,似乎早已心中有數,反勸少年:“水生,吃了飯早點回去吧,免得讓玉兒著急,這些玉器行生意上的事,說了你真的不懂。”
水生急得乾瞪眼,問不出來哪還有心情吃晚飯?急匆匆回家找阿姐。
紅夜聽說也是一愣,立刻和水生一道往孃家走。
“阿爹阿媽,怎麼了?”
大晚上急著登門,顧家老兩口同是一嘆,愁眉苦臉才說起玉器生意如今的現狀。
顧老伯眉頭緊鎖:“玉兒,咱上次走崑崙都已經是前年的事了吧,這兩年……真是愁人吶,聽說關內鬧災荒,北旱南澇都是越鬧越兇;造反打仗的也是越打越亂,結果鬧得玉器生意也跟著遭殃。不是就有那句話嗎:盛世藏古董,亂世囤黃金。碰上這種年月,典當玉器的倒比買得多,再好的貨色也是一天比一天賣不出價。就說上次你撿得那幾塊玉料吧,一等一的極品啊,都已經壓到三萬兩一塊,到今天還有兩塊沒脫手呢。你想想,其它的貨還能賣?到如今快兩年了,上次走崑崙的本錢還沒賺回來,一大半料石還堆在庫裡,老爹我幹了幾十年玉石生意都沒見過這麼糟糕的行市。還有官府這邊,生意已經慘淡透頂,偏還要雪上加霜。這幾年朝廷為賑災、為打仗,攤派兵餉,徵捐納稅是打著滾的往上漲,這不,今天又來了告示,年前才剛漲的稅,從下月又要漲三成,裡外裡一兩年的功夫,稅負翻了兩倍不止,你們說這生意還怎麼做?還讓人怎麼活?”
姐弟倆都聽傻了,沒想到現在玉石行的日子有這麼難過。
“說起來,阿琪家的生意是最大的,要是連他家都難成這樣,其它小門小戶豈不是都沒法活了?”
顧老伯痛心疾首:“誰說不是呢,街面上打聽打聽,這兩年還聽說有誰走崑崙?全都走不動啦,慘淡苦熬,能把手裡的貨賣出去已經算不錯。”
聽著愁事一起撓頭,可除了發愁,誰又能想出什麼好辦法解決問題?
紅夜嘆了口氣:“阿爹,你也不用太著急了,再過幾天滄海就能回來了,等他回來一起商量商量,說不定就有好主意呢。”
顧老伯一陣苦笑,時局所迫,全行業遇冷,這豈是一家一戶一兩天能扭轉局面的事?老人家強打精神微微一笑,也不想讓他們太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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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以後,殷滄海帶隊走鏢歸來,聽說玉器行這些愁人的現狀,也只能抱之苦笑。
唉,世道如此,如之奈何呀。
一路風塵多勞累,回到家總算能鬆一口氣,夫妻間聊起來,他也不免唏噓感嘆:“盛世藏古董,亂世囤黃金。這話沒錯,玉石再貴重也到底是賞玩之物,不能當吃不能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