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的事。他知道倘若他加入部隊,遲早得殺人,要與怕死這件事相比,他還更怕去殺人。他不認為自己辦得到。他知道有時候他會想這麼做,對手陣營裡的確也有該死的人,但他不相信自己能夠完成這些肢體行動。殺人需要勇氣,他並沒有這樣的勇氣。一個每回離家取水都會癱瘓在家門外的人,不可能做到伊斯米所能做的。
契楠不確定伊斯米是否感受到他的緊張。他從未提起過這些事,也不知該如何提起。伊斯米在為了保衛大家而作戰,但契楠卻沒有這樣做,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兩人的差距變得愈來愈大。
今天伊斯米看來格外疲倦。他的綠色夾克上有他妻子親手縫上的一枚勳章,現在他的夾克沾滿了泥巴,看起來他有一陣子沒有刮鬍子了。他最近受了傷,現在走起路來有點跛,他個頭高,跛的樣子就更明顯。他的頭髮留得比平時長,只是髮色依舊像煤炭一樣。他的眼袋讓契楠聯想起獵犬的模樣,那種在電影裡頭追著越獄囚犯的獵犬。
兩個男人相互擁抱,契楠很高興看見他的朋友。雖然他不想這樣承認,但他一直想著,也害怕著,有一天伊斯米將不再回來。“最近過得怎樣?”他問。
伊斯米張嘴笑著:“不就是你知道的那樣。”他指著救濟中心。“有訊息嗎?”
契楠搖搖頭:“這次我本來想要點肉。也許有塊上好的牛排,或是羊肉什麼的。”這是他們兩人之間常開的玩笑。
“去!用不著那個,你要想吃肉的話就去吃蜈蚣吧!你要吃多少隻腳都有。”他從口袋裡拿出一盒煙,伸手給他。
契楠婉拒了煙。雖然他也想來一根,但他知道伊斯米可能就只有這一盒煙了,頂多還有一盒,那是部隊付給他當作薪水的。而且等煙抽完了,自己會更容易犯癮頭。契楠早就不抽菸了,他把煙看作負擔不起的奢侈品,他覺得自己可以繼續保持下去。
“快啦,拿去,當什麼苦行僧。又不是我的最後一根菸。”伊斯米從煙盒裡抽出一根,把那盒煙塞進契楠的手裡。“就當是幫我一個忙。”
煙讓他感到些許暈眩,但感覺很好。他懷念這種感覺:“謝了。”
兩個男人站在街頭,一言不發,享受著短暫的寧靜。要說的事情很多,不過沒有什麼是能夠說的,也沒有什麼是值得說的。過了一會兒,伊斯米把手放在契楠的肩膀上:“取水順利。今晚或是明晚,我再去找你。”他把手埋進口袋裡,然後繼續往前走。
第二章 契楠(3)
契楠看著他消失在街角,然後提起他的水瓶走下山。他所走的路與另一條路相接,在路口有一面反照鏡,讓往來車輛的駕駛員察看有無來車。那是這附近難得沒有被破壞的一面玻璃,每一次契楠經過這裡,他都很驚訝這面鏡子竟然還沒有碎。他覺得實在有點可笑。路上幾乎看不到一輛車,就算車子沒有損壞到修不好的地步,也會因為沒油可用和隨之而來的高昂油價而無法上路。少數幾部還在移動的車子,都已成了山丘上那些人最中意的目標,而這些車輛在馬路上橫衝直撞,所造成的危險也不比攻擊城市的那些人來得小。交通燈失去了作用,路上都是彈坑與破瓦殘礫,然而這裡卻還有一面鏡子,鏡面沒有一絲刮痕,繼續著它原有的作用。
他轉過街角,在再次向南走之前先向東走。他經過一棟建築,這棟建築的地下室是提供免費救濟食物的地方,他想,如果回程時這裡開放,他可以來看看是否能在此吃一頓飯。他家中廚房裡的食物已所剩無幾,如果今晚他能不吃家裡的食物,家人就能多吃一點。
他繼續往南前進一段距離,經過了音樂學院。學院建築的歷史已超過了一世紀,而學院培育年輕音樂家也有四十年的光景。建築的穹頂正對著街角,上頭立著一隻豎琴。在三四樓的窗戶之間有一個槍榴彈穿破牆面所留下的彈孔。建築物裡,另一顆榴彈炸穿了大演奏廳的牆,然而契楠還是聽見了鋼琴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建築內有好幾個地方都傳出不同的音樂,這些音樂水*融,有時聽來晦澀難懂,像是榔頭敲在弦上發出的渾濁噪音。偶爾當中的一首樂曲會暫停,另一首樂曲便接著浮現出來,此時一段旋律的幾個音符悄悄地流瀉到街上。
穿越一條街,已經過了幾棟建築,契楠來到了主街。在戰前,他都在這裡等街車,搭上車沿著主街往前三站,他在那裡上班。他一直都很喜歡搭街車。對他,或是對其他人來說,街車是再實在不過的文明象徵。
戰爭開始時,契楠正在工作。有人匆忙地跑了進來嚷嚷著戰爭爆發了。有些人開始慌了起來,急忙衝向電話,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