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
施玉蟬要離開宜昌了,瓦爾斯班要順江而下去荊州演出,班主(那位黑衣人)領施玉蟬來給向喜告別。向喜這才第一次看見卸妝之後的施玉蟬。他發現施玉蟬比在舞臺上還要顯得年輕,只有十六七歲吧,且身材挺拔,神情大方。她跪謝著向喜,卻沒有卑微之態,舉止是健康和快樂的,就像把鋼絲上的快樂更近地帶到了向喜眼前。
向喜感覺到自己對她的留戀。
但施玉蟬還是按照班主定下的路線,順江而下離開了宜昌。離開時向喜送她一張名片,囑她今後遇有什麼難處可隨時來找他。
向喜沒有料到,三天之後施玉蟬就又返回了宜昌。她牽著一匹演出用的小紅馬來到了向喜的官邸。原來,瓦爾斯班在宜昌上船直奔荊州時,途中卻遇風浪。船觸礁沉沒,人和行頭盡沉江中。施玉蟬靠了這匹小紅馬的幫助浮上岸來,保住了性命。
施玉蟬在向喜官邸將養一些時日,很快恢復了健康,又經一班軍中人的“撮合”,她作了向喜的第三房夫人。一年後,她生下了一個女兒,向喜給女兒起名叫取燈,向喜對取燈疼愛有加。取燈是笨花人對火柴的叫法,取燈是個光亮兒。取燈在向喜眼前玩耍,向喜自覺眼前就閃爍起光亮。
施玉蟬和向喜守著取燈這團光亮又過了三年。就在取燈三歲的時候,一向活潑歡快的施玉蟬忽然變得情緒消沉了——丈夫向大人對她們孃兒倆的寵愛,到底沒能勝過她那天生賣藝的習性,加之不時受到報上刊登的那些演出廣告的吸引,她冷落起丈夫和取燈,開始練起功來。那匹閒置在馬廄裡的小紅馬也被她牽了出來,她和她的馬每天在十三混成旅的操場上飛奔,並即興作著馬術動作,招得十三旅官兵常駐足觀看。
向喜不贊成施玉蟬的行為,一是覺得她這舉動有礙自己的尊嚴,二來他已隱隱覺出施玉蟬不安於眼前的生活了。一日,心煩意亂的向喜問施玉蟬練功的用意,施玉蟬先不直接回答向喜的問話,只神神秘秘地說,“大人,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她講了一個耍把戲藝人的傳奇故事。她說那是黃帝戰蚩尤的時候。黃帝派一個使者到另一個部落傳令,黃帝還告訴那使者,說完不成任務回來必遭斬首。使者去了,遇上一場大風雪,迷了方向,連走數日找不著那個部落。使者又不敢回去,心想不如就此遠走高飛。他忍著飢餓逃到一個小村,想要飯充飢。見一戶人家正開著門在院裡吃飯,卻又抹不下臉來討要,就在門外打起了跟頭引人注意。果然跟頭引起了那家人的注意,他們放下飯碗出來觀看,許多村人也圍了上來,他這才往地上一倒。人們發現他是餓倒的,紛紛拿出吃的給他,有人說,還有什麼花樣耍給我們看,我們管你吃住。使者吃了東西,又翻了一通跟頭,變著花樣。他不斷換來些飯食,自此沿村走著,活了下來。黃帝見使者遲遲不歸,便又派人去抓使者,說抓不回使者也要被斬首。派出的人四處打聽使者的訊息,有人告訴說,那個使者一路打著跟頭要飯,活得挺好,已經走得遠遠的了。這人一想,原來賣藝也是一條活路啊,索性也不回去,也就以賣藝為生了。以後黃帝又不斷讓人去追殺前邊派出的人,那些人一經派出就都沒有回去。再以後,這世上就有了賣藝的。
向喜煩躁地聽著施玉蟬的故事,他問她說:“你是不是要去追那前邊的使者?”
施玉蟬說:“大人待我恩重如山,可我還是個光會翻跟頭的使者。”
向喜說:“你這是要走?”
施玉蟬說:“我話已到嘴邊,聽憑大人發落吧。”
向喜問:“你要到哪兒去?”
施玉蟬說:“大人一定聽過‘賣藝講究走,逮狼講究守’,我想回老家搭班子,不走我活得難受。”
向喜見施玉蟬的主意已定,少不了又想出了一些挽留她的辦法。他讓甘運來每天上街變著花樣為她購置女人所用的新鮮,幾天之內施玉蟬的房中就成了一個小商店。施玉蟬對此既不動心,也無興趣。向喜無奈,又使出軍人慣用的懲罰方式。他彷彿記得哪位要人為了不讓妾室離去,竟把她關了禁閉。他便也命甘運來把施玉蟬禁閉起來。不許她出屋,不許她吃飯。三天過後,飢餓難忍的施玉蟬看見走過來的甘運來說:“甘副官,你過來,我給你翻倆跟頭,你給我一碗飯吃吧。”
甘運來擦著眼淚把施玉蟬的話告訴了向喜,向喜聽著也掉了眼淚。他看看身旁的取燈,取燈正疑惑地看爹。她不知道爹孃間發生了什麼,但幾天不見母親,她也覺出事不尋常。眼看著甘運來和爹都在掉淚,她突然抱住向喜的腿痛哭起來。施玉蟬要翻跟頭和取燈的哭聲同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