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想著自己就還有一絲絲良心及理智存在的話,應該就此停止和她牽扯不清。但隨後想想,他的良心早在七年前就遺落了,這些年來所遇上的女人一個個皆梨花帶淚地宣稱是為愛而嫁,但到頭來還是為財而離,而究竟是為財、為愛或是真為他的人,都沒讓他費心在意過,只除了丁璦玫。當年他得意揚揚的從美國帶回那紙交易合同,跨進天母那幢大宅時,多少人等著看他們兄弟倆演出同室操戈的鬧劇。他為了不讓那些心懷惡意的人得逞,忍怒跟他的哥哥及新任嫂嫂道賀。從那天起他拒絕再靠近那間屋子,而他痛苦的原因也不是真愛她,只是因為失去她的人而感到羞辱罷了。李富凱!你根本沒有心。
“富凱。”一聲柔柔的嗓音打斷了他的沉思,他循聲回望,臉上的俊容霎時凍結。
“嗨!”他冷淡有禮的應了一句,隨即伸手摟住羅敷的腰,將她扳過身,拉她坐上自己的腿,讓她親密的背靠自己,然後以雙臂緊攬住她。
羅敷被他突如其來的舉措嚇得呆坐在他大腿上,右手還拿著油膩膩的食物,左手則是皺成一團的手絹,兩個眼珠子瞪得跟金魚眼一般,直望進一雙翦翦秋水。羅敷一見到丁璦玫的第一印象是氣質高雅的美人,猶如從古書裡悠然甦醒的仙女。
這位美婦對她露出一個輕淺的微笑後,將目光挪向緊攬在羅敷腰上的大手,只見她震了一下,哀怨的將目光拉回,直視李富凱,“怎麼不到前面坐呢?他們留了位子給你,很多人都想見見你。”
“不了,我們得早一點回家,是不是?”他突然以一種令人酥麻無力又扣人心絃的語氣,對羅敷低喃。
羅敷力持鎮定,心想自己才吃不到三樣菜,他就說要早一點回家,平時難得聽他說句好聽、貼心的話,一見到美女反而對她溫柔起來,分明是拿自己當擋箭牌,她也不好拆穿他的偽裝,但走之前得先弄清楚這女人的來歷,於是也附和地說:“對!我家住得偏僻,得早點退席。我叫羅敷,是李富凱的同事,你是──”
他沒等丁璦玫說出口,便扯掉羅敷手上的食物,抱著她站起身,待羅敷站穩後,才提起手提袋及網拍,拉著她直往出口走去。
盈月下,於綠樹成蔭的仁愛路人行道上,只見兩道影子被月娘的柔光拉得細細長長。羅敷追著自己的影子跑開他一陣後,又轉身讓影子追著自己回到他身側,氣喘吁吁地蹲下身子。川流不息的車陣從兩旁呼嘯而過,四周繁華的喧鬧聲卻好像被一層隔音玻璃阻隔一般,絲毫沒幹擾到他們。
羅敷蜷縮地蹲在地上不動。他則是繞著她,以她為圓心信步來回轉著,雙方都遲遲不肯開口。夜涼如水,驅淡了炎熱的暑氣,一陣微風吹來,將羅敷的頭髮自頸項挽起,舞弄著她細柔的青絲,宛如一匹迎空飄揚的黑天鵝絨。
“你不問嗎?”他終於蹲下身子,臨空拈起一縷飄搖直上的青絲,以食指慢緩緩地纏繞起來。“平時你不是好奇得很,怎麼在這個節骨眼時反倒靜得嚇人?小心變成悶葫蘆!”
羅敷將頭自膝間抬起,平視他,反問了一句:“我──該問嗎?”
他僵愣不動,原本緊繞長指的烏絲,霎時一圈一圈的鬆開,最後柔柔畫過他的肌膚,從他的指尖滑落曳下。
她做了什麼錯,你竟忍心這樣對待她?李富凱!
他咒罵、譴責自己傷了她的心,告訴自己無心亦是罪!他當下做了決定。“你當然該問!你若不問的話,會令我深深感到遺憾。因為我想我已經喜歡上你了。”他無法說謊,這輩子他大概是註定與愛情絕緣了!但是他是真心喜歡她。
羅敷聞言站起身,直視仰望他的那對黑瞳。“謝謝你的好意!但我還是不問的好,每個人多多少少會想保留一些珍貴的記憶,尤其是隱藏在內心深處、那股隱隱作痛的記憶。如果你還痛的話,就不用勉強自己說出來,因為我並不想聽。”
他聆聽羅敷的心聲,心中沒來由的抽痛。她是一塊瑰玉,一塊善解人意的瑰玉,如果他能早些年拾起這塊玉的話,該有多好!老天爺為何要讓他這個失心多年的人,無心地去踢到這塊玉,還撿了起來?他想保有它、珍藏它、日日夜夜為它澆水滋潤,讓它生意活蘇、光彩耀人。但他辦得到嗎?只怕他粗心大意,一不小心滑了手,玉毀魂離。
他寧願自己破敗不堪的心直碎成千萬瓦礫,也不願這塊玉沾染到半點塵埃。
“你是對的!”他站起身將她攬入懷,讓她頭倚在自己的胸膛上,一手順著她如雲的青絲,無語仰望咬潔的月盤。他必須放掉她,趁一切都還可以遏制住時放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