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生了思考,卻想不到背後隱藏了多少的血淚。
拓跋燾聽懂了,所以拓跋燾更加痛苦。
賀穆蘭看著拓跋燾神色迷茫,剛剛的雄心萬丈神采昂揚都化為一片空洞的目光,忍不住朗聲說道:
“我雖認為你們盧水胡人都是值得敬重之人,卻不覺得你們如今過的這麼苦,是這個世道造成的。”
這話說的誅心,莫說盧水胡人,就連拓跋燾都神色一凜。
賀穆蘭並非政治家、改革家,可她勝在過人的見識。
“君欲取之;必先予之。你們什麼都沒有付出過,又如何要求這個世道回饋你們?我們鮮卑人世世代代把家中兒郎送上戰場,不知多少人家戰至絕戶,這才換的田地恩賜,後方安寧,你們老說鮮卑人看不起你們,卻不知在我們鮮卑人看來,你們不曾為國效力,不曾為信念和榮耀而戰,只知道渾渾噩噩的活下去,自然是不會讓我們瞧得起的。”
賀穆蘭見盧水胡人們露出憤慨之色,又接著說道:“再說我魏國地位卓然的漢人,世人皆知這中原大地都曾是漢人的,我們胡族不過是趁著他們積弱奪了大片山河而已。胡族善戰不善守,要治理這偌大的國家,要想人人都安居樂業,非要藉助漢人的本事不可。漢人所擁有的,是上千年的經驗和知識,這是我們無法跨越的鴻溝,我們敬重的是他們的智慧和本事,並不是他們是什麼人。”
“他們是打輸了,要是贏了,看他們可這麼安穩!”
鮮卑人裡似乎也有許多不喜歡漢人的,宿衛裡有人當下就嘟囔著出聲。
“一時強何其容易,最難得的是一直強!若是漢人有一天比我們強了,又把這大好山川奪了回去,那也是我們自己不爭氣,怪不得別人!”
拓跋燾厲聲喝道。
一群宿衛連忙噤聲。
“你們盧水胡人確實善戰,可這世上善戰的人不知有多少。匈奴人不善戰嗎?羌人不善戰嗎?羯人不善戰嗎?就說鮮卑鐵騎的威名,四海皆服,又為何要特意善待你們這些盧水胡人呢?你們想要得到什麼,必須先得付出什麼才是啊。”
賀穆蘭見拓跋燾神色穩妥許多,這才對著盧水胡人繼續開口。
“漢人耕種田地、紡織布匹、治理國家;鮮卑軍戶征戰四方,保衛國家,開疆拓土;高車人如今也放牧柔然、投效軍中,為我大魏而戰,只有雜胡,依舊不服教化,不願付出,卻總想著我們苛待了他們。可我們的疆土、我們的糧食、我們的人馬,都是我們自己用命、用血淚換來的,為何要與毫無貢獻之人分享?”
賀穆蘭一字一句都敲在了這些盧水胡人的心上,讓他們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至於你們所說的盤剝、受賄、剋扣,我也明白。我也是普通人家出身,自然明白它的壞處。可我魏國立國才四十四年,這些問題便是成長中的劇痛,只要沒有病死,總會一點點治癒,只有人心裡的籬障,是沒有那麼容易瓦解的。”
賀穆蘭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改制要什麼時候才能盼來,可只要拓跋燾心中種下了對制度懷疑的種子,總會有無數人幫著他開花結果,種出好的果實來。
拓跋燾原本被盧水胡人的否定兜頭潑了一盆涼水,心裡已經有了太多的不甘,如今卻被賀穆蘭的話安撫了大半,幾乎沒有叫起好來。
從魏國立國之日起,境內諸族不停生亂,安撫了又亂,亂了又鎮,鎮完又安撫,不停輪迴,已經成了魏國的一道沉痾固疾。饒是他自認寬宏,對待各族也沒有偏見,可在這些雜胡眼裡,他似乎是壓榨他們的惡人,卻不想想他們自己先做了什麼。
有時候他甚至想著索性派兵把他們全部滅了算了,可他既然重視漢人的農業生產和風俗習慣,便也得照顧胡族畜牧射獵的風俗和各種迥異的觀念。
但這世上有些事根本就是做不完美的,有時候想的是好的,推行下去又不一樣,並不是人人都無偏見,若遇到心性狹隘的,好事也會變成壞事。
如此一來,拓跋燾滿腹苦水無人嘮叨,滿腔熱血被澆了個乾淨,可還要繼續打起精神治理國家,一邊要顧及到軍戶們的生存,一邊又要注意各地的收成和災害進行賑濟,對外要透過戰爭掠奪獲得朝貢和財富,在強宗門閥遍地的大環境下保證國庫的豐盈……
他過的如此辛苦,如此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可就連一個盧水胡人都能跺著腳大罵“魏國不好!”
他何苦來哉!
他何必如此痛苦!
他和赫連勃勃、赫連昌一般做個暴君、做個只顧自己的昏君不久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