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看看你!
他這麼一說,我斷定他是要來我家喝茶了。我只好請他進來坐坐。我把電腦關掉,讓他坐在沙發上,轉身我從櫃子上取來兩個杯子、茶葉罐和熱水瓶。他又說,我剛想出去,過來看看。我發覺,他這次來,有些非同尋常,好像忽然變得十分健談和斯文起來。一開口便跟我說起了離他很遠的民國逸事,說起了眼前的*喇嘛的事,甚至說起了前上海市長*的罪行和*逸事。他像變了個人似的,說起這些事來的神情一本正經的,有關的時間、地點、事件經過,他都顯得很生氣、很激動的神情。有幾次我幾乎可以相信,他最近肯定猛讀了一些小報小刊什麼的,啟用了他的興趣。因為我發覺,他的這些談資只是最近才獲得的。
雖然他眼下仍一貧如洗,成為我街坊有名的遊民,但他想看些書還是好的。我仍然很容忍地讓他每晚來我家小坐,我開足空調,請他喝凍頂烏龍茶,當他入座我舒服的真皮沙發時,他總是打理好他要閒聊的題材,從沒怯過生。他的開場白總是從我案頭的稿作說起,啊,這麼熱的天,你還在寫小說呢!他說。
今年夏天剛開始時,我就發現我的同事,每天頂著熱頭出去,他好像沉浸在外面的某種樂趣裡,我還以為他在尋找工作呢。但是,他的神情非常清閒,徐來徐去的。有一天早上太陽剛開始炙烤時,他就騎腳踏車出去了。好像是遠足,他戴上太陽帽,一副老式的太陽墨鏡,一瓶自灌的白開水和一條髒得像抹布的毛巾。到了中午時他騎車回來一下,我估計他回家吃點飯再灌點水,在自己屋裡稍稍休息後,又蹬上腳踏車汗淋淋地出去了,天知道他去哪兒了。一直要到晚上才回來。這個夏天,人人都難熬中午的毒日,他說他根本不在乎白天有多熱。
說得很對。好像這些是巨大的秘密,被他最近才發覺,他 我承認我這個同事的記憶力很好,尤其對過目的年月、地點、人物及事由等,從沒記錯過。這些新知識現在一股腦兒塞滿了他的腦袋,他感覺很興奮而驚奇,好像他以前都白活了,他有些變得激進的樣子。這倒很配合我的胃口。他不僅能挑點時尚的或有學問性的話題來說,還會捕捉些迎合我的愛好的話題跟我聊,他甚至跟我談起瓦格納的音樂以及他的*韻事,和最近得諾貝爾獎的女作家的小說《鋼琴教師》的一些逸事。雖然我認為他的趣味只是停留在好奇和喜歡野史的檔次上而已,但我還是容忍他每晚來我家裡的小坐與閒聊。
我記得今年夏天裡,我的電費比平時多了兩倍,茶葉要比平時多買了兩三斤,香菸也比平日多吸了幾包。但是,寫作的進度卻很慢。不過,我還是在這大熱天裡有所收穫的。
到了九月份,天氣涼爽些了,我的居家寫作也告一段落。一天上午,我到上海書城裡玩。想看看有關王陽明的書籍。書城裡熱鬧得像個批發市場。外面仍然很熱,而書城裡涼快多了。由於來這裡遊玩的和購書的人特別多,書城的中央空調開足了馬力。我來到三樓朝哲史類開架書走去,當我正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時,我突然一怔:有個年輕人就坐在開架前的地上,孜孜地翻書,旁邊放著他的墨鏡、一瓶自灌水和他的毛巾。嘿,竟然是我的同事! 我這才發覺,雖然書城裡有好多人席地而坐翻書,但多是學生,唯一他坐在這裡很不雅觀。因為他的樣子很潑灑。他的頭髮蓬亂,穿一條褪了色的翻領汗衫,一條皺巴巴的平口短褲,看上去很危險,他的兩條又粗又黑的、佈滿蚊叮腫塊的腿放肆地橫在走道上,腳上的兩隻拖鞋已舒服地離開了他的兩個腳趾。我突然生起一陣噁心感!他在公共場所就是這副腔調?難道他的每天的高談闊論的知識竟是這樣得來的嗎?
我有蒙羞的感覺。我沒有叫他,轉身離開了這兒。
我在書城裡兜了一圈。約一個半小時後我又回到三樓來,見到他仍坐在那地上埋頭翻書。這次他已換了三四本帶圖文的精裝書籍,就像自家的藏書一樣,他卷著翻閱,嘴裡還不停地吱吱唔唔口沫飛濺。看樣子,他又獲得了一樁使他異常興奮的軼聞,大概是一幅*上的隱秘圖文被他發現了,使他深受刺激。同時,他現在坐的位置也確實使他舒服不已。他頭頂上就是中央空調的冷氣風口,我發覺那風口出來的冷氣,全在他的位置上給抵消了,因為他的臃腫的身體就需要這樣的冷氣來散熱。
我平生第一次這樣無禮地窺視別人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他渴了,就喝口水,有點沁汗,就拿毛巾輕拭一下,他像居家一樣地隨意、舒服。一會兒想要方便了,就把書扔回到書架上去,摸出袋裡的兩張草紙,朝安全門那邊的洗手間小跑走去,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