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挺的臉上略有憔悴之色。
我黯然一笑,“事已至此,該做的,不該做的,我都做了。想讓我怎麼樣你就直說吧。”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說,“聯絡站的人說,明天正午十二點,‘麒麟’會親自把隱藏在清明上河圖裡的名單送過來。你幫我接收,然後交給重慶的人。”
這麼重要的事他會讓我來做,倒是讓我始料未及。我問,“那你呢?你去做什麼?”
“我知道,‘紅日’撐不了多久。無論如何,我要去見她最後一面。”他這話聽起來有些孩子氣,語氣卻是無比篤定的,窗外寒氣逼人,他說,“也許,還會送她一程。”
不知道什麼時候模模糊糊地睡了過去,當我醒來的時候,“黃昏”已經不在我身邊。窗外日光明亮,我掏出懷錶看了看,竟然正好十二點。急忙翻身跳下床,心中默揹著“黃昏”交給我的與“麒麟”相認的暗號。這時門忽然被撞開,我一個趔趄,整個人跌到茶几上,還未來得及站穩,抬頭只見伊藤和美帶著一隊人衝進來,她用槍指著我的頭,用日語說:“穆珊你這個賤人,竟然給國民黨辦事!中田大佐就是你串謀軍統特務害死的吧!”
我揚了揚嘴角,用日語回答她,說:“中田不死,你怎麼上位?說起來你該好好感謝我才是。”
伊藤和美飛快地給了我一耳光,溫婉的臉上氣得有些痙攣,說,“死到臨頭了還敢嘴硬!我們剛端了軍統的一個聯絡站,‘麒麟’那條線已經敗露,你對我們來說已經沒有什麼價值了!”她用冰冷的槍口抵住我的太陽穴,說,“告訴我‘黃昏’在哪裡,我給你留一個全屍。”
我心想橫豎也是個死,笑得愈發燦爛,說,“‘黃昏’?你看我像不像‘黃昏’?”
伊藤和美揮手又給我個耳光,手勁兒很大,我懷疑她在日本是練柔道的,我被打得整個人趴在地板上,她又上來狠踩一腳,說,“受死吧,你這個叛徒。”
我閉上眼睛。
可是等了很久,預想中的槍聲卻沒有響起來。我睜開眼睛,抬頭只見蕭正林握著她的手,神色複雜地搖了搖頭。
伊藤和美面露怒色,剛要發作,蕭正林忽然伸手抱住她,目光躍過她的肩膀居高臨下地落向我。
有很多次,他都是這樣地看著我的吧。
一雙好看的眼睛彷彿沾染了夜色,漆黑而深邃。有那麼一瞬間,我多想要深陷其中。可是他很快垂下眼簾,在她身側耳語,說,“我答應你,跟你回日本。”
我一愣,艱難地揚起頭,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他卻不再看我。伊藤和美面露喜色,白皙的臉上浮現出真正溫婉的表情,她用生硬的中文說,“真的嗎?你肯為我放棄這裡的一切?”緊接著,相識怕她會反悔一樣,把頭埋進他的胸膛,輕聲說,“世上有哪個女人,不希望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呢?你跟我回日本,我一定會讓我的家族接納你。”
蕭正林點了點頭,英俊的面龐上有層憂傷的暗影一閃而過,他低頭又在她耳邊說些什麼,伊藤和美回頭看我一眼,怒氣消減了很多,其中卻有一種深深的妒意,但還是順從地帶著其他人出去了。
房間裡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空氣裡有小漁村特有的魚腥味和潮氣,多年以後,我依然清晰地記得這種味道。
腦子像是搭錯了筋一樣,我想打破這尷尬的沉默,沒頭沒腦地竟然笑了一聲,說,“你竟然能讓伊藤和美對你言聽計從,真像個神奇的馴獸師。”
蕭正林只是看著我,神色中閃過一絲愛憐,拍了拍我的頭,輕聲喚我,“穆珊。”
我的眼眶驟然一酸,明知道答案卻還是要問:“那天,你是不是故意放過我的?”
“是。”他想都沒想就這樣回答,頓了頓,說,“你的家人我已經安頓好了,放心吧。”
我苦笑一聲,原來有些東西真的是命。千般小心,萬般謹慎,還是走到了今天這一步,不但連累了家人,也讓我和他,走到了這樣萬劫不復的境地。
其實,真的不知道從何時起,我心裡竟然裝下了他,這個連伊藤和美那樣的女人都對他情有獨鍾的偽政府行動隊隊長,不折不扣的漢奸。
我應該不知道,所以極力控制著這個念頭,可是他為何要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我面前!
他遞給我一隻小巧的藤條箱,說,“這是我在你家幫你收拾的行李。一會兒我送你去碼頭,出國吧,局勢穩定了再回來。”
我從大衣兜裡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原稿紙,上頭散亂地寫著他的名字,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