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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睡覺,其他組卻在幹活。這艘船從來沒有空閒的時刻。升降機把煤炭從貨艙運上來,在離鋪位幾英尺遠的地方上上下下,這些鋪位全暴露在露天,天上可能掉下的任何東西也會在此發現。人們用另一臺升降機把海豹皮卸到第二層貨艙下,也是直上直下經過我們的鋪位,不過是在另一頭,有些毛皮從斜槽上掉下來,直接掉在捕獵者的鋪位上,可他們睡得很沉,一動不動,常常是早晨醒來時才發現身上蓋滿了血淋淋的毛皮。

整個晚上我躺在自己的鋪位上,煤炭被吊起來,毛皮被卸下,運煤的絞盤嘎嘎直響,海豹皮被卸下斜槽時到處撒落著血塊。

整整三個夜晚我不曾合過眼,最後我決定下午睡覺,因為這個時候所有值班的人都當班走了,第四組的人也很有可能走到我的望遠鏡看不到的地方,睡覺的地方空了,運煤的絞盤和卸毛皮的斜槽也很少在用。

夜晚,我躺在鋪位上不能入睡,就像有的捕獵者一樣,雖然精疲力竭或也許因為精疲力竭,他們沒法入睡。我認為,有的人只是想體驗一下懶惰的愜意,體驗一下別人幹活自己躺在床上無所事事的快樂才硬撐著不睡著的。他們雙手枕著頭,在黑暗中一邊沉思一邊銜著香菸或菸斗噴著煙霧。當看見我在看他們時,他們翹起頭表示應答,但僅此而已。儘管噪音這麼響,但半夜之後是不允許說話的。

有時候,要是海豹很多讓所有這些人都忙個不停的話,他們便一直留在冰上,直到很晚。我忘不了這些捕獵者拎著提燈,舉著火炬,出發去冰上時的那幅可怕的景象。在每塊被燈光照亮的冰面上,一個捕獵者蹲著,舉著火炬照著一頭海豹,另一個捕獵者站著,魚叉高高舉起。

等海豹捕殺得差不多夠了,人們便把海豹油潑灑在它們的殘骸上,燃起營火,空氣裡充滿烤海豹肉的香味,捕獵者們一邊幹活,一邊偷偷地大吃大嚼起來。這場面很野蠻,讓人靈魂不安,但不知何故,我卻嚮往著加入他們,去體驗腳下不再是〃紐芬蘭號〃汽船的甲板是什麼感覺。但是,基恩船長非常固執,要是我踏上冰面一步,我就再也用不成他的發報機了。

我想,這樣也好。我這一生中從沒〃跳過冰〃,因此即使放棄來這兒的目的跑下船去,我可能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也許沒過多久就出盡洋相或被凍死,也許最終會被困在哪塊冰上,等著別人來搭救,或手持魚叉卻殺不了海豹,高舉魚叉卻沒有完成這項工作所需的那種果敢。基恩船長說得對,我最好讓自己去做單靠文字就能做成的事,把那些我只會寫的事情讓給別人做,比如這些人。

我像個發育不良、戴著眼鏡的旁觀者,坐在船舷上緣,一隻手抓住繩索以防掉下船。遠處,被提燈映照的黑暗中,傳來海豹的叫聲,像是上百條狂吠的獵狗驚動了一隻狐狸。

我把捕殺海豹描寫成一件艱苦卻有益的工作。只有這一類的報道才能透過基恩船長髮出去。不過,這些捕獵者似乎並不在乎。我大聲朗讀的時候,他們專心致志地聽,末了便說〃寫得很棒,先生,很棒〃,彷彿我描寫的正是他們實際的生活,或者是後來我才認識到的,彷彿他們以為寫作的目的就在於把這個世界變得溫文爾雅,讓人讀起來覺得是一種消遣,打發日子的東西。因為寫報道的是我,而且我不敢肯定這些人會怎麼接受這些報道,所以我沒有設法實話直說。

總之,這些人太疲勞了,沒法更多地關注我,他們身陷於捕殺海豹的極度興奮中,沒日沒夜的勞作當中,船上的嘈雜和封閉當中,船給予他們的只是舒適和庇護的幻覺,要是沒戴木製的護目鏡,極地耀眼的冰景會把他們的眼睛映瞎。睡覺的時候,一瓶瓶的藥酒在他們當中傳來遞去,不過僅此而已。你不能喝得太多,否則就別指望能跟上大家的節奏,更不用說活命了。吃飯、喝茶的時候,他們好像陷入了沉思當中,不過我懷疑他們還有沒有精力維持自己的思緒。

碼頭(3)

我能叫出姓名的人還不到十來個,可打聽姓名的時間就已經過了。人們都知道我的名字,而且眼光與我的相遇時他們仍然會笑。他們願意有個討人喜愛的懶惰者呆在他們中間,藉他舒適的生活,他們能感到某種解脫。

我想,他們之所以陷入這種鬼迷心竅的地步,大概是因為作為如此大規模屠殺的劊子手從日出一直殺到日落的緣故。這不同於他們中大多數人在一年內的其餘時間裡所從事的捕魚,不像是從另一個自然環境中大量捕獲無知無覺的生物。每殺死一頭海豹都是一種個體的行為,都是單個人在近距離的單個行為的結果,我敢肯定,這些人對這種行為並非樂此不疲,假如不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