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切斯特先生機械地轉過身來,想看看那騷動是怎麼回事,但他什麼也沒看見,於是便回過頭去,嘆了口氣。
“把水給我,瑪麗,”他說。
我端著現在只剩了半杯的水,走近他,派洛特跟著我,依然興奮不已。
“怎麼回事?”他問。
“躺下,派洛特!”我又說。他沒有把水端到嘴邊就停了下來,似乎在細聽。他喝了水,放下杯子。
“是你嗎,瑪麗?是不是?”
“瑪麗在廚房裡,”我回答。
他伸出手,很快揮動了一下,可是看不見我站在那兒,沒有碰到我。“誰呀?誰呀?”他問,似乎要用那雙失明的眼睛來看——無效而痛苦的嘗試!“回答我——再說一遍?”他專橫地大聲命令道。
“你再要喝一點嗎,先生?杯子裡的水讓我潑掉了一半,”我說。
“誰?什麼?誰在說話?”
“派洛特認得我,約翰和瑪麗知道我在這裡,我今天晚上才來,”我回答。
“天哪!——我是在痴心夢想嗎?什麼甜蜜的瘋狂迷住了我?”
“不是痴心夢想——不是瘋狂。先生,你的頭腦非常健康,不會陷入痴心夢想;你的身體十分強壯,不會發狂。”
“這位說話人在哪兒?難道只是個聲音?呵!我看不見,不過我得摸一摸,不然我的心會停止跳動,我的腦袋要炸裂了。不管是什麼——不管你是誰——要讓我摸得著,不然我活不下去了!”
他摸了起來。我抓住了他那隻摸來摸去的手,雙手緊緊握住它。
“就是她的手指!”他叫道,“她纖細的手指!要是這樣,一定還有其他部份。”
這隻強壯的手從我握著的手裡掙脫了。我的胳膊被抓住,還有我的肩膀——脖子——腰——我被摟住了,緊貼著他。
“是簡嗎?這是什麼?她的體形——她的個子——”
“還有她的聲音,”我補充說。“她整個兒在這裡了,還有她的心。上帝祝福你,先生!我很高興離你又那麼近了。”
“簡·愛!簡·愛!”他光這麼叫著。
“我親愛的主人,”我回答,“我是簡·愛。我找到了你——我回到你身邊來了。”
“真的?是她本人?我鮮龍活跳的簡·愛?”
“你碰著我,先生——你摟著我,摟得緊緊的。我並不是像屍體一樣冷,像空氣一般空,是不是?”
“我鮮龍活跳的寶貝!當然這些是她的四肢,那些是她的五官了。不過那番痛苦之後我可沒有這福份了。這是一個夢。我夜裡常常夢見我又象現在這樣,再一次貼心按著她,吻她——覺得她愛我,相信她不會離開我。”
“從今天起,先生,我永遠不會離開你了。”
“永遠不會,這個影子是這麼說的嗎?可我一醒來,總髮覺原來是白受嘲弄一場空。我淒涼孤獨——我的生活黑暗、寂寞,無望——我的靈魂乾渴,卻不許喝水;我的心兒捱餓,卻不給餵食,溫存輕柔的夢呀,這會兒你偎依在我的懷裡,但你也會飛走的,像早己逃之夭夭的姐妹們一樣。可是,吻一下我再走吧——擁抱我一下吧,簡。”
“那兒,先生——還有那兒呢!”
我把嘴唇緊貼著當初目光炯炯如今己黯然無光的眼睛上——我撥開了他額上的頭髮,也吻了一下。他似乎突然醒悟,頓時相信這一切都是事實了。
“是你——是簡嗎,那麼你回到我這兒來啦?”
“是的。”
“你沒有死在溝裡,淹死在溪水底下嗎?你沒有憔悴不堪,流落在異鄉人中間嗎?”“沒有,先生。我現在完全獨立了。”
“獨立!這話怎麼講,簡?”
“我馬德拉的叔叔去世了,留給了我五千英鎊。”
“呵,這可是實在的——是真的!”他喊道:“我決不會做這樣的夢。而且,還是她獨特的嗓子,那麼活潑、調皮,又那麼溫柔,復活了那顆枯竭的心,給了它生命。什麼,簡,你成了獨立的女人了?有錢的女人了?”
“很有錢了,先生。要是你不讓我同你一起生活,我可以緊靠你的門建造一幢房子,晚上你要人作伴的時候,你可以過來,坐在我的客廳裡。”
“可是你有錢了,簡,不用說,如今你有朋友會照顧你,不會容許你忠實於一個像我這樣的瞎眼瘸子?”
“我同你說過我獨立了,先生,而且很有錢、我自己可以作主。”
“那你願意同我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