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北京以後,小艾再也沒穿過淡藍色的衣裳。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訊息,不通訊,沒有留電話。同學聚會時,她不問,只是不動聲色地聽。
她留了很長的劉海,遮住了自己的美目。她沒有男朋友。她故意埋藏著自己的好。她參與一切關於愛情的話題,滔滔不絕地發表著自己的見解,也為身邊人耐心地出謀劃策。很多朋友都奇怪,沒有談過戀愛的小艾,為什麼懂得那麼多道理。
只有夜晚,這個不忠的信徒,會出賣小艾的秘密。她內斂的情懷在囈語裡蒸騰,那個心底裡痴痴的等,那個老師的名,那些她手指摩挲過的美文,都在夜裡出來跳舞。
小艾要走了。小艾把所有的東西都贈與我,包括日記本。她即將連夜啟程。她做了離開的決定。
一共一千張。也是一千個日日夜夜。多一天,我都不等。
這一千天裡,她只喝玉蝴蝶。那是屬於她的秘密。
而現在只剩下了一片,她說,走的時候,老師送的,一千張都喝光了,多了這一張,留給你做個紀念。
我捧著日記本,捧著玉蝴蝶,捧著小艾的心,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我是朋友的愛的見證者,但我不是那個拯救的人。我的職責是陪伴,是傾聽。
小艾告訴我,去了新的城市,她會隱姓埋名,會隨便嫁給某個人,也將再不回來。
我點頭。讓那個曾經在絕望裡愛和等待的小艾死,讓你重新活過來。
她放聲笑,笑得夜都震顫。
第一千零一夜
夜深似海。果然,有人敲門。我開啟了門。
是老師。
他帶了全部的家當,和他深陷的眼眶,刀刻的皺紋。他不是烏托邦,他也不是柏拉圖,他竟沒有說謊,他如你喃喃形容過的那般體己、睿智和洞察。
只是,他遲到了。
小艾,他,只是遲到了。
薰衣草的祝禱
文文是我的朋友裡面最細心的人。
她送給我的茶竟是薰衣草。
我的性情剛烈素淡,很少沾花草茶。那些搖曳生姿的、香撲滿面的花朵,總是讓我退避三舍。小女子情懷,鶯鶯燕燕,也會讓我覺得幽怨牽纏,不得清爽。
平日裡喝茶,只喝那些冷麵的,勁道足的。
文文不怎麼喝茶,她說喝了茶會失眠,有時候頭痛。 但她卻選了薰衣草送我。 她並不批評我的固執,也沒有任何勸說的話,卻拿了這樣的茶,委婉地祝禱。
其實我以前喝過薰衣草,是在雕刻時光的咖啡館裡。玻璃壺泡上來,泛著瑩瑩的紫色光暈。
她很美,彷彿是位身著紫色衣衫的女子,安靜,有一點神秘,也有些淡淡的憂鬱。茶倒在杯子裡,香氣迷人,讓人又好像看見安靜的女子,有些俏皮。入口後,滋味熨帖,解人心懷。
從來佳茗似佳人,東坡感嘆道。我卻一直不以為然。不喜歡茶的苻昭遠就曾經說,“此物面目嚴冷,了無和美之態,可謂冷麵草也”(引自陶谷《清異錄》)。想想那些冷香郁積、雨露沉重和力道遒勁的茶,或像羽扇綸巾的儒生,或像執劍破陣的將士,也猶如一路絕塵的隱者,凌厲硬朗些的,更是可拼悲情捉鬼的鐘馗。
那佳茗似佳人,是怎麼來的,讓人頗費思量。唯有這嬌美的薰衣草星星點點地瀰漫開來後,我才恍然,詩人的名句至此方名至實歸。 文文和我,應該是朋友當中,兩種面孔的人。
她安穩柔和,善解人意,很多時候,如果真的想傾訴,她是最溫婉的痛哭懷抱。
我卻言辭犀利,苦心愁腸,如果不是自投羅網,恐怕無人願意聽到逆耳的忠言。
我是好意,卻因為冷麵,損傷了本已脆弱的神經;也因為熱心,讓彷徨的身影備覺負擔。這也許就是文文送我薰衣草的隱衷吧。
她只對我說這茶的好處:泡來喝,舒緩壓力;放在衣櫥裡,有幽香滿衣;擱在枕頭旁邊,夜得安眠。
這麼些年,我們都有心事,講的時候並不多。悄悄地握手,拍拍肩膀,就是分擔。她是好演員,我看過她的很多作品,真的是細緻入微,一個小情節上,也能演出起伏的層次,她的聲調不高,卻總能吸引人把臺詞聽進心坎裡去。當她愛的時候,她的敘述就會有恬美的光輝閃耀,即便有深情奔湧,也是緩緩悠悠,潤物細無聲。
文文曾經告訴我,很多時候,她都在自我矯正。生活予以我們歡喜,也予以我們傷害,當傷害產生了偏執,她就趕緊拽自己回來。有時候也會哭,也會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