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微乎其微。七鬥覺得學校的任務佈置得有點荒唐了,要撿糞,總得有牲口幫忙才行啊。七鬥覺得這不比暑假時打草的任務來得容易,那時每人打出一百斤乾草,就跟做遊戲似的。拿一把鐮刀站在草場上,連玩帶幹,幾個小時下來,青草就一片一片地呈波浪形地倒伏下來。不出三個太陽天,溼草就被晾得又幹爽又清香。
姨媽一進臘月門就張羅著忙年。其實她並不知道從何忙起,該忙什麼,結果是瞎忙一氣。姨媽想粉刷牆壁,可石灰不夠,只能刷一間屋子,那麼就可著客人們常去的那間屋子刷。結果刷到山牆時就沒了灰,有半面牆壁依然如故地一副煙熏火燎的模樣,反倒弄巧成拙。糊紙棚時七鬥幫著刷糨糊,姨媽仰著頭喘著粗氣往上粘,然後用小笤帚掃得平平展展的。然而因為糊得太緊,當天夜裡紙棚乾透後就“嘎嘣嘎嘣”地出現裂縫,氣得姨媽一整夜地放屁。第二天早晨起來時,見紙棚上到處都是曲曲折折的裂紋,像一群蚯蚓趴在上面一樣。結果從牆壁到紙棚,沒有一處稱心如意的地方。
姨夫忙起來了,他揹著工具袋天天出去給人打火牆。酒足飯飽回來,他用飄忽不定的眼神看七鬥,無奈家裡人多,他未得到下手的機會。七鬥已經悄悄給自己的房門加上了門閂,晚上睡覺前她至少要檢查兩遍門閂是否插牢靠了,否則,她就睡不安穩。七鬥曾聽火塘講,姨夫打過母親的主意,說他有一年在大雪天跑到母親那裡,被母親趕了出來,他在外面凍得快成冰棒了。那時七鬥年幼,她並不記得這些事情。從那以後,姨夫和姨媽經常吵架,姨媽氣憤之下把家裡所存的僅有的積蓄全都用來購買好吃的,結果自此之後她胖得一發而不可收。也正是從這以後,姨媽開始疏遠母親,並且還有些憎恨她,一直到母親去世,她很少與自己的姐姐走動。
第四章 殺人犯(5)
大家都在忙年的時候年也就顯得十分累贅,連七鬥也有這種感覺。她的十指因為過多地浸泡在酸水、鹽水和髒水中而顯得十分粗糙。養起來的指甲都被泡爛了,她也沒多少時間顧惜它們了。這一年中國的許多農村正鬧著饑荒,年底臨近的時候要飯的人就一夥一夥地出現在惠集小鎮的每一戶門前了。他們都是年老的女人,頭上包著粗布圍巾,衣衫襤褸,面色蒼黃,手中拿著打狗棍,不論見了大人還是孩子出來開門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您老行行好,給我點吃的吧。”
大家都覺得他們可憐,就都從自己的口糧中分出一些給他們。但要飯的人多如蝗蟲,人們就覺得可憐不過來了。有的人家就趕緊關門閉戶,任憑這門被敲得鑼鼓似的“咚咚”響。然而欒老太太卻不允許拒絕這些飢腸轆轆的人,這樣,足足有兩週左右的時間欒水玉專門在家伺候要飯的。欒水玉雖然不小氣,但因為頻繁地接待耽誤了不少要做的事情,就覺得折騰不起了。
姨媽家因為跟欒老太太合用一個院子和大門而在劫難逃。儘管姨媽閂了自家的屋門,無奈要飯的可以直接趴在玻璃窗前往裡窺視。他們發現肥胖的姨媽後就像見到了上帝的福音書一樣叫著:
“大姐,你開開門,給我口飯吧,你是個大善人。”
姨媽在屋裡四處躲藏,被弄得十分狼狽,最後也不得不開啟屋門,一邊自嘲地說自己是“大善人”,一邊把吃的東西讓與這些討飯的。有一次姨夫回來正撞上一個吃土豆的女人。她三十左右,穿一件露出棉絮的藍花小襖,頭上蒙著一塊青布頭巾,正蹲在門檻那兒盡心盡力地吃著。這是一個身材很好看的女人,在她進來的那一瞬間七鬥發現她的眉目也很清秀,只是面龐瘦削了些。七鬥見姨夫注意這個女人就知道他要和她說話了。
“你老家在哪裡?”姨夫靠著牆問道。對方含混不清地回答了一個省份。
“那裡也有饑荒啊?”姨夫好像不相信。
對方接著道:“饑荒了。”聲音十分顫抖,但她一直沒有抬起頭。她吃完了土豆,嘴裡沒有了食物,這使她的臉從側面看上去更瘦一些,兩頰似乎是塌陷的了。她沒有抬頭,而姨夫試圖讓她抬起頭來。
“你有男人嗎?”姨夫問。
“俺男人在水利工地上讓炸藥崩死了。”對方說著,打了一個寒戰。
“有孩子嗎?”
“沒有。”女人有些羞愧地回答,但仍然是不抬頭。
“你既然吃飽了,就站起來走吧。”姨媽對那女人說。
那女人聽話地站起來,頭微微垂著。但她的面目已經十分分明地呈現了,她的眉毛又細又彎,嘴很小,眼睛卻又圓又大,只是少了光彩。如果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