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渾濁的眼睛,明明滅滅的,如風中搖擺不定的燭焰。
她問:“如果是寧太妃,你是否也會如此?”
方武帝緊緊攢起了眉,搖頭失笑:“母后,太妃明白兒臣,若是她,定不會提及半字。”
又是一靜。
“福王是鄭貴妃所生,可他也是朕的兒子,母后的孫子,兒臣知道您心疼王淑妃,心疼太子,兒臣不反對,但也請不要厚此薄彼。”
方武帝長嘆一聲,行了禮由魏庭扶著便走。
韓公公手一揮,眾宮人如蒙大赦,紛紛退下。
太后輕聲笑起來,“他還說哀家厚此薄彼呢,他又何嘗不是?”
韓公公道:“太后,為何不好好說?皇上還是願意聽您話的。”
太后擺擺手作罷,“哀家老了,精力大不如前,指不定哪天就去了,可鄭三娘還年輕,她還有很長的路……由著姓鄭的胡作非為,哀家到底不放心。”
韓公公低頭不語。
“罷了。哀家也不介意讓他再多恨哀家一點,如今朝堂上,風平浪靜太久了……”
太后一個人喃喃自語。
……
顧妍頗有些魂不守舍。
她沒有直接回西德王府,而是去了柳府上。
柳建文不在府中,他去找了楊漣敘舊……這次柳建文能脫困,多虧了楊漣的鼎力相助,少不得要感激一番,一時半會兒可回不來。
明夫人笑問她何事,顧妍又不知從何答起,她只好藉口說今日皇上在御花園烹茶。她想和舅母學一學手藝。
明夫人自然傾囊相授。更驚訝地發現她竟一點就通,手法用度控制地十分精準,根本天賦異稟,她由此更加喜歡這小姑娘。
顧妍直到回了王府上。還是驚魂不定。
若方武帝真讓夏侯毅拜入舅舅門下。她真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上世的悲劇。若說其根源在魏都,那引火索便是夏侯毅,火星是她來提供的……一路燒過去。屠殺了大片,還把自己搭在裡面。
是她活該,但其他人何其無辜!
承載了這麼多條人命,這是她一生償還不了的過錯。
顧妍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吃不喝,柳氏擔心極了,讓燉了燕窩粥給她送過去,好不容易哄著她喝下小半碗,一轉身,她就吐了個乾乾淨淨。
柳氏趕緊教人將府中的大夫請來,大夫瞧了半晌,看不出是為何,只說鬱結於胸,開了安神寧氣的湯藥,先睡一覺。
柳氏開始懷疑今日去宮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去問青禾景蘭,然她們二人雖跟著一道去了,卻入不了宮門,只說顧妍進宮約一個多時辰便出來了,那時臉色蒼白,像是受了驚嚇,然後就急急忙忙去了趟柳府,與明夫人煮茶,說了會兒話,回來便是如此。
柳氏心想應該還是宮裡的事,怎麼一出宮就去柳府上呢?
她去尋了明夫人,又根本問不出什麼,西德王也讓人打聽打聽宮裡出了什麼事,但結果一切太平。
夜深人靜,風聲呼呼,枝椏在槅扇上投下橫斜疏影,影影重重。
床頭一盞光亮微弱的燈靜靜燃著,透過青碧色羅帳,可以看到顧妍睡得極不安穩,眉心緊緊蹙起,呼吸深重,額頭佈滿了細密的汗珠。
夢裡是一大片的鮮紅,菜市場前擠滿了圍觀者,一排一排的犯人跪著,劊子手大刀一揮,就有幾個人頭骨碌碌地落地,撒了滾燙的鮮血。
砍到後來,勁小了,刀捲了,人沒力氣了,一個人往往要砍兩三刀才能將頭顱斬下來……她和紀師兄隱在人群裡,雙目通紅,敢怒不敢言。
那時五成兵馬司的巡邏嚴苛,他們好不容易喬裝打扮躲過了排查,還是在三里屯處被截下。
弓箭手對準了他們,紀師兄將她護著,自己卻被箭矢穿心而過。
顧妍很想尖叫出聲,很想大聲哭喊,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吐不出一個字。
腦中嗡鳴陣陣,又好像有女子細亮清晰的嗓音響徹雲霄。
眼前畫面突閃,湛藍的天空之下,她看到有一個女子被按在長凳上,臂粗的竹篾子一下一下抽打著她的腳,膝蓋及下一片血肉模糊。
身穿大紅宮裝的女子輕輕打了個哈欠,旁邊有宮娥遞上茶盞,她嬌聲說著:“真是吵死了,讓她安靜點!”
受刑的女子便被汗巾子堵住了嘴。
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女倚在宮裝女子身邊,嘻嘻笑道:“顧德妃娘娘,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