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府,武承嗣的臥房,武延義、武延安、武延壽跪在榻前,武承嗣臥於榻上,面如金紙。武承嗣有六子,其中第五子早夭,長子武延基昨天被杖斃,幼子武延秀為了和親出使突厥,結果被扣在大草原上到現在還沒放回來,身邊只餘三子。
三個兒子含淚看著他們的父親,武承嗣當年被武則天流放振州(海南三亞)時便因環境惡劣生活貧苦留下了病根,這幾年痼疾發作,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如今又被兒子被殺的事情一刺激,業已到了彌留之際。
早已骨瘦如柴的武承嗣像一具乾屍似的躺在榻上,渙散的眼神仰視著帳頂,喃喃自語:“我的父親……死在她的手上!我的兒子,死在她的手上!這個惡婦,這個比蛇還毒的惡婦,咳咳咳咳……”
武延義不安地道:“父親!”
他向外揮揮手,把侍候的下人都趕出去,含淚道:“父親,人死不能復生,大兄已去,父親還請保重身體。”
武承嗣已經處於彌留之際,他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兒子說的話,只是凝視著帳頂,臉皮子脹紅了一陣兒,突然大喊起來:“她是天煞孤星!她是天煞孤星!這個惡婦,刑夫克子。刑親克友,她是天煞孤星!”
“父親!”
武承嗣甩開武延義的手,聲嘶力竭地詛咒道:“這個毒婦,她註定要六親無緣,孤獨終老,註定要晚年悽慘,眾叛親離!她不配做武家的女兒、不配做李家的兒媳,即便到了幽冥地獄,她也無顏面見武李兩族親人,做鬼她也是一隻孤魂野鬼!”
“父親。請不要再說了!父親!父親?”
武延義呆呆地看著武承嗣,武承嗣雙目怒突,瞪著空蕩蕩的帳頂,竟已氣絕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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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八百記鐘聲敲到最後一響的時候,一輛華貴的馬車駛上了定鼎大街。
流蘇垂幔輕輕擺盪著。端坐車中的太平公主面沉似水。
她這幾天住在“梓澤苑”,昨天發生在宮裡的事情雖有人及時告訴了她。但當天她已來不及回城了。是以今日一早她便趕回來,太平公主一進城,就吩咐車伕直趨宮城。
車廂寬敞,側首坐著一位黑袍老者,鬚髮半白,容顏清瞿。神情氣質於儒雅之中透著沉穩果毅。
老者輕撫及胸的長鬚,沉聲道:“一早天子要臨朝視事,公主此時入宮,未免有咄咄逼人之勢。以老朽之見,公主不該如此急躁,遇事莫慌,否則必自亂陣腳!”
自得到武則天的默許,太平公主行同建衙開府,可以收納門下,自成一方勢力以後,她的勢力迅速擴張,每日裡需要處理的事情也越來越多,縱以太平的精明強幹也大感吃不消。
她府上管事李譯之流只能聽命跑腿,做不了這種事,投效太平門下的大臣各有公務,也不可能時時過府議事,所以太平急需得力的幕僚,這位老者就是太平公主目前最為倚重的一位幕僚先生。
老先生姓莫,莫雨涵。福州人氏,原為吳王李恪之子李千里的幕僚,李千里奉調回京時把他帶了來。李千里在地方上原為一州刺史,軍政一把抓,雖說他為了避免引起武則天的猜忌,政務一概不理,但是總些事總需要他審閱用印的,這些事就俱由莫大先生負責。
如今李千里回京,做了禁軍將領,身邊本就不再需要這麼一位幕僚,有一次赴太平公主家宴時又聽說太平公主正在用人之際,便把這位老先生引薦給了太平。莫大先生學識淵博,智慮深遠,甚得太平器重,如今已成為太平身邊第一幕僚。
太平公主聽了莫大先生的話,有些不悅地乜了他一眼,道:“莫大先生意思,本宮不該理會此事?”
莫雨涵沉聲道:“不該!至少不該做這急先鋒!若說該出面的,太子和相王無論如何也該比公主先出面,公主一早便闖宮見駕,豈非有恃寵而驕之嫌?天子一早要臨朝視事,公主如此迫不及待,不顯得太過咄咄逼人了麼?
公主請不要忘了,那是公主的母親,也是當今天子!再者,皇帝只因些許言語冒犯,便杖斃一位皇太孫和一位郡王,鳳子龍孫命如草芥,此事勢必震動朝野,今日朝會,百官必會有所動作,如果公主一早先去見皇帝,皇帝會怎麼想,會不會認為這些官員全是得了公主殿下授意?公主,小心弄巧成拙啊!”
太平公主怵然一驚,車行轆轆,太平頭上的步搖微微顫動著,忽然,太平公主揚聲道:“調頭,回府!”莫大先生見太平從善如流,肯接納自己的諫議,微笑著捋須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