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在膝蓋和貓罐頭中餵養著。它們單純地幸福著,但卻渴望著外面。或者我不應該敝帚自珍,只束帛自賞,於殘燈前得些自我的閒適就夠了。公諸於世或者公諸於好才是它們欣然所樂見的。因此我最終也加入了鬻文的行列。這或者也是種解脫,使我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貓罐頭。
但我始終疑惑咕嚕看的並不是世界,而是星光。它時常昂著頭,一動不動地呆坐著,我便疑心它在尋找北京上空僅有的依稀星光。這星光或者能引動它恆而久遠的血脈中的記憶,那就更像極了我的文字,不管它是詩也好,文也好,學院也好,江湖也好,我總要盡力使它熠熠閃耀著,就如這千年不變的星火一般,垂照我固執著不肯醒來的靈魂。
………前言完……以下是正文………
青鸞銜花上春山
一春桃花已殘。
漫天嫣紅隨了晨露,飄墜到岸邊的幾艘畫船上。萬支睡蓮似乎怨恨自己被人力強行催開,索性含了春露,慵倦的倚在水面上。蓮花上面的雲霞七彩斑斕,一道道橫臥著,看上去彷彿湖上疊了數重青山。朝陽的影子零零落落的從這些雲彩中透出來,把莫支湖照得美麗而蕭索。
蓮花深處,漸漸有水聲響起,一葉青舟無聲無息的向湖心小島蕩去。
那舟並不是很大,通體隱罩在微青的光澤下,似乎是由一整塊雲英雕成,與水光交相盪漾,看去就如由湖水聚成一般。那船來勢輕巧無比,才一晃眼,已從湖的那頭來到了小島上,直似雲中羽舟一般輕捷。
如果在別處,有人大清早的看見這樣一艘船,一定會以為自己活見鬼了。然而這裡卻沒有人敢這樣想。
因為這裡是華音閣。而那宛如青雲英雕成的船,正是華音閣主的坐船。
這座小島坐落在華音閣第二大湖的莫支湖中心。其得名似是取《長恨歌》裡青鳥自海上仙山傳信的典故,然已遙不可考。華音閣地廣千里,又以水域為主,這樣的小島如繁星夜璨,遍佈其中,看去如蓬萊仙境一般。青鳥島位於湖水中央,群島環拱,真如北天上的極星。島雖然小,然鍾靈毓秀,莫支湖彷彿一隻千里闊的老蚌,將它輕輕含在嘴中。
神島斂霧,卻如深閨美人,隔簾照影。
八十年來,造訪者不過十一人,風物清峻如彼,又怎麼會不含怨帶嗔?但名列華音閣十八禁地之最,江湖上最神秘的十六洞天之一的青鳥島,又有誰敢莽撞闖來?
也不是沒有人闖,只不過莫支湖中紅了又清,青鳥島上卻從沒有不速之客的腳印。
所以,直到如今,就是華音閣中的弟子也很少知道島上究竟有什麼。
然而,這島上的秘密似乎一眼就可以看透——奇花異卉雖多,但島上卻無可礙目者,放眼望去,幾無餘物。更顯得島心那間藏青石壘成得涼亭醒目之極。
涼亭無頂,只有四根極粗極高的石柱,柱上密密麻麻的刻滿了一種古怪的文字,裡邊還不時夾雜著各種野獸圖騰,爪鬣飛揚,看去十分猙獰。
石柱中央拱衛著一尊兩丈餘高的西王母石像。
神像表面遍佈著一種奇異的紋理,宛如層層綻開了的漩渦,萬點幽光就在這些漩渦的中心閃耀,女神彷彿披了一件繁星織成的戰衣。
女神寶相莊嚴,一手持劍,一手合指眉心。雖然女神雙目微合,神情安詳,然而無論是誰,一旦仰視法相都會不寒而慄,因為一種難以言傳的殺意正從女神眉心間迫人而來。
神像前兩道青黑的石階如同一雙巨大的手臂,直插入湖波。奇怪的是,水中並沒有石像或石階的一點倒影,只有一圈比別處深了許多的湖水,在陽光下靜得發黑。
那艘船就停靠在兩道石階、一圈黑水的中間。
霧氣蒸騰而來,小舟與整個青鳥島都顯得有些縹緲。船上緩緩走下了一行人。他們下船的時候,船底的水波紋絲不動,連石階上厚厚的塵埃也一片不起。江湖上的高手雖然眾多,但能做到這一點的,卻實在不多。
只有一個人例外。
他看上去還很年輕,一身青衣完全籠罩在朝陽的光芒之下。他只是隨意走在最前面,看不出有多高的武功。然而其他的人卻對他極為恭敬,彷彿他走在他們前面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因此他們的神情不僅絲毫沒有不自然,反而很甘心,很得意,彷彿他們所追隨的已經不是一個人,而是神。
這個人在江湖裡的傳說中的就算不是神,也已相去不遠。雖然江湖上見過他的人並不多。
那是因為很少有人有這個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