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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玄伸出手,試著輕輕一推,門便開了。

屋內極大,室中一應的器物皆是冷冷清清的顏色,牆壁上掛了兩三幅水墨字畫,窗邊則設了一張供人休息用的矮榻,幾尾游魚養在案角一隻不大的水晶圓缸裡,斑斕的身體和魚尾,是室中唯一鮮活明亮的色彩。

葉玄看了一會兒魚之後,便搬了椅子放在一架書格前,站在上面挑書。選了一陣,卻都是些艱澀難懂的書籍,以他現在的年紀,莫說要看懂,就是裡面的字,也不能夠認得全了。

正失望間,卻忽然不經意看見書架上方最高的一格上,孤零零放著一隻嵌螺鈿的木盒,葉玄伸手去夠,卻夠不到,於是足下使力,猛然一躍,終於將那不大的盒子拿了下來。

葉玄開啟盒蓋往裡看去,本還在猜測裡面會是什麼,卻未曾想到,竟只是兩封信。

信封是雪白的竹紋厚紙所制,上面沒有落款,只有‘葉孤城’三個筆觸極為工整虯利的字型。葉玄眼下雖小,卻已十分明理知事,知道自己不應該碰父親與人往來的信函,但他自幼從未見過葉孤城同誰透過信件;因此更加好奇了幾分,猶猶豫豫了半天,終於還是小心翼翼地從兩隻信封內,輕輕摸出了信紙。

“自別時至今,年餘不見,未知君安泰否,殷盼保重自持。

前時於莊內植荷,今夏蓮開滿湖,清潤淡雅,流香馥郁,古人謂其花之君子者,誠然不虛。

居一日,偶於湖前見魚戲蓮葉中,忽憶君也。”

……雪

“數月前,君覆信至莊中,始知尚自康好,遂慰。

今赴西極,掌教位,此間無梅,今冬唯見雪封冰寒,千山俱寂。

此間有飛焱山,終年冰雪不化,餘偶聞山巔有神物雪芝者,可安脈養心,靜性潤神,遂登峰頂探尋。居七日,幸得,囑人速送於君前,或可於君體大益一二。

近年無飲,蓋因無人也。”

……雪

五十八。 聖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鍾,正在我輩

這兩封信中不過寥寥數十字,且並不生僻,葉玄自幼啟蒙,上面的字倒也盡數認得,只是好奇寫信者是何人罷了。方看畢不久,正歪頭又瞧了一遍,卻忽聽書齋外面有人高聲道:“小師弟,師父回來了。”

葉玄一聽之下,不禁又驚又喜,隨即將信紙摺好放回信封內,蓋上木盒,然後重新置於原處,又將椅子搬回,這才飛快地跑出了房中。

“爺幾日勞頓,如今方回府中,可要命人準備沐浴?”

管家垂手立在一旁,恭謹問道,另有四個美貌侍女則圍在一名身形高大頎健的男子身周,替男人一一脫服卸冠。

“也好。”低厚的男子聲音響起,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唯覺冷冽而淡漠。

件件正服被解下,換上一襲絲袍,既而男人便坐在一旁的長榻上,任侍女為其脫靴換履,然後將頭頂的紫金雙龍捧珠冠小心地取下,改為用一枚玉簪挽住髮髻。

“玄兒這幾日,如何。”男人喝了一口侍女奉上的冰鎮酸梅湯,淡然問道,眉宇之間並無絲毫波動,明明容色峻冽,神情清漠以極,但只些須黑髮流挽,目若冷星的顏容勢態,卻已足夠令人不可逼視。

管家聞言,不由得笑道:“爺不必掛心。小殿下這幾日十分用功,老僕見……”

話只說了一半,便忽被打斷,就聽有孩童的聲音清脆地喚道:“父親!”隨即便有一道白色身影由門外奔進,直到了室中才停下,又上前兩步,道:“孩兒見過父親。”

男人抬一抬狹長的鳳目,看一眼面前的男孩,“嗯。”聲音仍是淡淡,並不曾因為眼前人是自己的獨子,而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葉玄早已習慣了他父親向來對人平靜疏冷的態度,因此也毫不在意,只道:“這幾日父親留下的功課,孩兒已經做完了。。。”

話音未落,男人便放下手中的湯盞,對管家道:“命人伺候沐浴。”一面已起身出了室中。

看著那抹高大的白影消失在門口,葉玄終究只有六歲,還是孩子心性,雖然知道男人向來如此,可還是忍不住覺得委屈,只是強忍著沒有紅了眼圈,半晌,才垂首低低道:“我不是父親的孩子嗎?為什麼父親不喜歡我。。。”

管家眼看著他稚氣的臉上滿是失落和委屈,心中哪裡捨得,剛剛想要安慰一番,卻彷彿忽然想起什麼,不由得神情一黯,既而勉強笑道:“小殿下說哪裡的話,父子天倫,豈能斷絕?只不過是爺生性如此罷了,對殿下,可是疼在心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