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沒從部隊不得志的打擊中回過神來,家裡妻子一封協商離婚的電報,又讓他再次跌倒深淵裡。妻子藍秀梅長得美,當初娶她的時候家中的老母親就嘆著氣擔心這樣長期分居的婚姻長久不了,可是那會年輕啊,一股子不撞南牆不回頭的蠻勁,硬是忤逆了父母的意思,歡歡喜喜的娶了她,她就算要天上的星星月亮,自己也得伸長了手努力一把,對她那樣的一心一意,就差沒對著四海八荒立下毒誓這輩子有她就足夠滿足了。
他發了瘋似的趕回到家裡,藍秀梅早就不知去向,家中留著年邁的老母和鼻涕邋遢的小女兒。那會兒的岑藍真是可憐兮兮的小模樣,頭上的辮子歪歪扭扭的扎著,身上枚紅色的褂子糊了黑乎乎的泥巴,腳上的涼鞋斷了好幾條帶子,走起路來踢踏踢踏的拖著響。他三十好幾的一個大男人,面對著怯生生還不敢叫爸爸的女兒,眼淚一下子從眼眶裡迸出來。
真的,虧欠女兒的真的實在是太多了,在部隊的時候一年就那麼兩次探親假,轉業回來之後又為工作奔波勞碌,等到生活穩定了一些,岑藍都已經長成大姑娘了。現在,自己年紀也大了,沒了年輕時的衝勁,倒是變得念舊起來了,他總想起女兒小時候的模樣,半夜哭著要媽媽的樣子,上學時候蹦蹦跳跳走路的樣子,看著別家娃娃吃著零食又不敢開口的樣子……他這輩子已經沒別的指望了,就盼著自己的孩子能夠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可是偏偏老天爺不待見他們這一家子人。女兒結婚還沒幾年,就鬧了離婚,看著自己的孩子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又忍著脾氣啥都不說,他愁的沒一個晚上睡得著的。
“爸,還是你待我最好。”那會兒女兒還是像小時候一樣,縮在床頭,說話的聲音都不敢大聲一點。老人心酸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站在門口很久,轉身出去的時候才黯然的說:“我待你好,可是你自己不待自己好。”這世上已經沒了旁人,父女倆堪堪相依為命。幸而時間總是最好的傷藥,慢慢的,女兒不再總是愁眉苦臉的,也找了工作。再後來,姓顧的小子來了家裡,提了酒水,也敬了茶,他行伍出身,看人的眼光還是有準頭的,這次的這個小子,自己是打心裡喜歡,不為別的,單單隻為那小子一句:“有我一天,就不會讓岑藍吃苦。”
原以為總算是可以一帆風順了吧,誰知道又在這節骨眼出了岔子。老人嘆了口氣,走進臥室提了兩瓶茅臺酒出來,又從櫃子裡翻出兩條雲煙,收拾妥當就準備去老戰友家走走關係。張志強是自己多年的好友,當初在部隊就一直被他關照著,後來轉業找工作他也幫了不少忙,算起來兩人的交情也有好幾十年了,希望這次他能有些門路,就算問到點訊息也是好的。
剛關上門,岑父又猶豫了一下,在門口頓了幾秒鐘,放下手裡的東西,掏出了外套夾層裡的手機。撥了好幾次,都被轉到了留言信箱,他皺著眉頭,不大熟練的跟著語音提示一步步的按著手機按鈕。“女兒啊,爸爸還是去張伯伯那裡一趟,晚上的菜都放在冰箱了,你要是先回來就熱著吃,別等著我了。”
終於是留上話了,老人舒了口氣,小心翼翼的把手機放回了口袋裡,這手機還是女兒大學打工賺了錢給自己買的,剛買的那會雖然板著臉教訓了她一頓,但是心裡卻樂呵的很,每天沒事就搗鼓著手機,慢慢學著發簡訊,有時候一個下午就打那麼一兩個字,然後發給她,明明沒說上什麼話,但心裡也覺得像是打了個勝仗一樣開心。
岑藍回了公司之後一直在開會,就算是聽的雲裡霧裡,可還是要一直堅持著坐在董事席上。幾個老員工又和新晉的一批經理吵得不可開交,市政那邊又接二連三發來訊息催促資金到位,岑藍覺得腦袋都大了,手裡握著一支鋼筆,心裡卻一片惆悵。“少卿,真的很想跑了算了。”小小的一個聲音從腦海裡蹦出來,卻立刻又被另外一股更強大的力量打倒,“跑什麼!岑藍你個懦夫,你就是這樣愛顧卿恆的?!!”
支撐的有些勉強,好不容易等到會議差不多結束,岑藍迫不及待的站起了身,跟著陳茜瑤走進了茶水間透口氣。杯子裡的咖啡泛著濃香,她神色倦態的拿著勺子攪拌,心裡卻一直悶的慌。“你那事考慮的怎麼樣了……”陳茜瑤一邊喝著綠茶,一邊問道。岑藍不自在的低下了頭,右手握著口袋裡的手機,懨懨答道:“別逼我,讓我再想想。”
窗外的夕陽一點點的沉落下去,金黃色的光暈落在了大地上,顯得暖意洋洋,夏天又快臨近結束了,這看似匆匆的一年,細細體會過後,卻比那一生都還要漫長。岑藍想起上午答應了父親要回去吃飯,趕忙拿出手機按了開機鍵。
一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