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灰帛白,毫無藻飾,深深一禮後,卻是長跪不起。
“請父王把兒臣罷黜出京吧。”
朱聞低聲說道,卻不是惶恐,更不似憤恨。
“好些官紳都舉薦你,乃是你才德過人——你何必如此著慌?”
朱炎的聲音不慍不火,雨聲中聽來,卻似三九天飲下冰酪,讓人渾身一個激靈。
“兒臣沒有好著慌的——各位大人都瞧我不順眼,拿我來墊背替死是最好不過了。”
朱聞身軀筆挺,直直對上朱炎,父子二人各自沉默半晌,朱炎才開口道:“你不願做世子就罷了,何必如此刻薄無禮……”
“兒臣不過言辭之鋒,有些人卻是筆如刀戟。”
朱聞冷冷一笑,眉宇間卻象似了朱炎那抹深沉淡漠的神色,“這赫赫王城……我再住下去,只怕要忍不住殺人。”
他言語之間。自有軍中冷戾之意在瞳中流轉。頓了一頓。朱聞聲音低沉。卻是又說了一遍。“我要回北疆這一句雖然兇戾決絕。細聽卻是沮喪心灰。再不願多說一句。多呆一會。
朱炎嘆了口氣。從高處俯視著兒子頭頂地髮旋。想起方才王后地狠毒謾罵。眼前昂藏身影。卻有些孤寂孑然地意味了。他心裡一軟。不禁溫言道:“北疆苦寒。你常年駐守。也該回來歇歇了。”
他停了一會。又沉聲道:“那些流言蜚語。寡人都付之一笑。你又何必耿耿於懷?”
這一句力道千鈞。卻又透著溫馨叮嚀。只怕是近十年來朱炎對次子最為和顏悅色地一次了。
到底是誰耿耿於懷呢……
朱聞抑住心中譏諷冷笑。眼中卻漸升氤氳。卻仍是緊繃了唇角。倔強著別過頭去。“誰稀罕這世子之位便拿去——一個個栽贓刷潑。倒真是好手腕!”
朱炎嘆聲更重,伸手欲拉他起來,卻只覺如觸鐵石,這個素來讓他混雜著欣賞、忌憚與厭惡的兒子,如今卻更讓他百味陳雜——
他握住了兒子的手掌,欲言又止,隨即卻是轉了話題,“還未去給王后請安吧……她略有些不安適。”
朱聞眼中冷笑更甚,“母后看見了我,大概更難痊癒——為她鳳體著想,還是不去的好。”
他隨即起身,卻仍是不妥協道:“兒臣北歸的奏章已經遞上來了,若得恩准,立刻便能成行。”
他隨即不管不顧,轉身而去,久跪的腿腳有些踉蹌,卻更顯得孤身煢立。
漆黑長髮在風中沾染雨水,卻仍肆意揚灑——這般景象印入朱炎眼中,他畢竟非是草木,心中不免心下黯然;隱隱生出些歉疚來。讓你回到北疆的。”
疏真緩緩說道,窗外雨勢已弱,下了幾天的雨將淺塘填滿,幾乎溢位,滿天裡蟬鳴也幾乎消失不聞。
“你在京城,已然讓他芒刺在背,若放虎歸山,更是難以掌握。”
她頓了一頓,又道:“揚言要走,這種姿態也是必要的,否則豈不是你真有陰謀,不日便在王城發動——謠言可畏啊!”
“就這麼繼續僵持著嗎?”
朱聞顯然料到她早有後著。
“接下來,便是你那位衛羽軍師出力的時候了……北狄在你邊疆打擾多時,也該為你賣些力氣。”
疏真笑著調侃,朱聞冷不防瞥了一眼,卻發現她指尖又有嫣紅硃砂。
仍是如上次一般,隱約透著印章的殘留篆形,卻實在辨認不出是什麼字。
“這是什麼?”( )
第一百零三章 指染
印章殘痕洇出嫣紅溼潤,朱聞凝目一陣,一邊問了出口,一邊取過溼巾替她拭了指尖。''
疏真目光幽閃,靜坐不動,只任由他不由分說的擦淨了硃砂——絹巾上深深淺淺的紅痕,彷彿水波中亂藻浮沉,絲縷纏繞心頭,最終歸於一片寧靜。
她抬頭看時,黑瞳一片幽涼,朱聞只覺夏日的暑意在這一瞬點滴不剩——
“是我把玩私章所致。”
那樣的目光,幾乎要讓人生出冷汗來,朱聞心下異樣,卻沒有追問,只是笑道:“怎會弄得滿手都是?”
疏真默然,過了半晌,她才緩緩道:“只是先前刻著玩的,沒有印柄,僅以二指拈了,免不了留些顏跡。”
朱聞生於王侯貴胄之家,對印璽之類倒是知之甚清,無論多小多寒酸的印章,總也有個座柄,或是雕成麒麟、駿馬等物,或是雲紋、蓮紋,最不濟也有突把可握——沒有印柄的私章,倒是聞所未聞。
彷彿感受到他怪異的目光,疏真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