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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

而這隻憤怒的螃蟹張牙舞爪,看見了什麼都要夾一鉗子,逮著了露生就更是往死裡夾。但他的頭腦和身體已經不復往昔靈活,他時常已經窺視得很準了,然而一拳打出去,卻仍是打了個空,這可真是氣死了他。

氣了不知多久——在龍相的世界裡,長得足以按年計算——他慢慢地又不氣了。大概是因為鞭炮聲音漸漸停息,窗外又恢復成了個熙熙攘攘的太平世界。

藥物讓他變得心平氣和、慵懶嗜睡。他胖了些許,胖是虛胖,肉都鬆軟,但這點肉讓他看著漂亮了不少。睡美人似的躺在床上或者沙發上,漸漸地,他又開始認識露生了。他總感覺露生不夠溫柔,所以眼巴巴地發問:“丫丫呢?”

露生告訴他“丫丫走親戚去了”“丫丫出門買花線去了”“丫丫回屋睡覺去了”,答案可以很多,反正他聽完就忘。只要給他一個解釋,他就能心安理得地繼續躺下去。

如此又躺了若干天,在春光明媚的時候,他糊里糊塗地被露生背出了家門。這一去,就再沒回來。

露生帶著他搬家了。

第二十八章:長相守

新房子距離舊房子,只有兩條街的距離。露生從報紙上看到了房產廣告,立刻親自跑去檢視了一番。房子依然是一座二層洋樓,但處處都比他現在的居所要大。他如今的家若是成了精,長個十年二十年,應該就是這樁待售房屋的模樣了。

房子本身不甚迷人,迷人的是它前後的大草坪。由此也可見這房屋先前的主人大概是特別熱愛自然,寧願在寸土寸金的地皮上種草,卻不肯請個設計師來好好設計一下房屋。這座房子售價極高,但是其貌不揚,尤其是草坪失了打理,在這春光爛漫的時節裡,草們長得披頭散髮,讓人乍一看它,簡直不知道它是個什麼所在。饒是露生這樣一位人高馬大的男子,也是壯著膽子走進去的——大門挺氣派,然而連個門房都沒有,也沒有鎖,一副來者不拒的樣子。

為了寬敞的大院子,露生買下了這座房子。付完定金的當天,他又定了兩套傢俱。等房屋到了手,新傢俱往裡一擺,不堪使用的舊傢俱往外一扔,露生站在沒有窗簾桌布的客廳裡,感覺自己這一手幹得挺漂亮。

運送傢俱的夥計,聽聞露生想找個僕人幹雜活,立刻推薦了自己十六七歲的弟弟。那位弟弟名叫來福。等到來福把房中的灰塵打掃乾淨了,將各房的窗簾也都掛上了,露生這才把龍相接了過來。偏巧這一天陽光明媚,天藍得像是經了水洗,人間一切都被照耀得纖毫畢現。鄰家的園丁得了主人的允許,又收了露生的錢,所以抽時間過了來,將前後草坪剃成了整齊的平頭。龍相在院子裡雙腳落地時,空氣中還瀰漫著青草汁液的氣味。環顧四周抽了抽鼻子,他停住腳步不走了。

露生緊張地審視著他,想要看他是喜是怒。然而龍相給他的是一聲大喊——彎下腰喊過一嗓子之後,他開始漫無目的地往草地上走。然而腳腕子是軟的,兩隻腳互相胡亂地絆,忽然一個踉蹌跪了下去,他爬起來繼續走,沒走出多遠,又跌倒了。陽光下,他那張臉蒼白浮腫,太白了,面板幾乎是半透明的了。

露生看著他,心裡很難受。龍相是個淘氣小子,從小就愛登高跳遠,然而如今這樣平坦的大草地讓他走,他竟然會跌了一跤又一跤。他那腦子裡現在正在想什麼呢?還以為自己是在戰場上嗎?或者還以為自己只是個大孩子?天這樣藍,草這樣綠,他吃飽喝足,不冷不熱,應該也愉快了吧?至少,是不痛苦的吧?

露生站著不動,要讓龍相儘量地曬太陽,儘量地活動胳膊腿兒。醫生說過,這樣對病人是好的。

在接下來的半個月裡,每天都是好天氣。

龍相的飯量有所增長,一身的肉也結實了些許。露生從來不對他講任何費腦子的事情,只和他談些一目瞭然的閒話。漸漸地,他發現龍相這個發瘋的路數,和他父親龍鎮守使截然不同。他真的只是受了刺激,若拿個例子比喻,那麼倒是頗有一點范進中舉的意思。露生起初買了一隻足球回來,想要陪著他運動,然而踢過幾天就不踢了,因為他發現龍相對於輸贏十分執著。贏了,他會過分地高興;輸了,他又要過分地沮喪。

有輸贏的遊戲是玩不成了,露生靈機一動,親自出門跑了一趟百貨公司,買回來了一套織毛衣的傢什。然後帶著這一套傢什登了鄰家大門,他彬彬有禮地向主人鞠了一躬,想要借人家家裡的老媽子一用,給自己這糰子毛線“開個頭”。

主人聽聞此言,看看衣冠楚楚的露生,又看看他懷裡的毛線團毛線針,然後就像一串鈴鐺遇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