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還是我自己將謎底揭開,以此來免遭你的訓斥吧。
我在你的墳前。
〃說了半天,你到底是把我埋在哪裡了呀?〃
……呵呵,我知道,假如你還活著,你一定會做出一副兇相來敲我的頭。
別急,釦子,且聽我一一道來吧。
說起來,我到東京來已是快一個星期了,去了表參道和鬼怒川,也去了吉祥寺和淺草,最後,也就是今天下午,我終於從日暮裡上車,來了秋葉原。但是,我根本不敢往電器街那邊走,乾脆就沒從秋葉原車站裡出來,而是躲過眾人的眼睛,徑直沿著JR鐵路線往神田方向走過去了。走了一陣之後,掏煙的時候偶然一抬頭,竟然瞥見了我們曾經住過的那幢公寓,在其中的一間房子裡,我們曾經喝了酒,吵了架,也做了愛。可是到了這個時候,我卻不敢看它一眼,把我們住過的房子找出來,匆忙之間就低了頭繼續朝前走,真正是一步都沒停。
在我恍惚著的時候,看見有幾個花工正從櫻樹林裡走出來,我就隨意地朝櫻花林裡看去……釦子,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那座墳。
假如我的記憶沒有錯,哦不,我的記憶決然錯不了,你的最後一句話就是跪在那座墳前喊出來的,人雖不在,言猶在耳:〃保佑他。你知道他是誰。〃
僅僅只是一觸目,我卻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了。你雖然就被我抱在懷裡,但是說實話,現在,當我看到了雕像和墳墓,從頭到腳的器官都被喚醒,我便覺得從來也沒有和你像此刻般離得如此之近。
真的走到它身邊的時候,我反而平靜了下來,因為我已經在心裡暗暗定下了一個主意。是啊,我在東京來來回回已經走了一個星期,為的就是此刻:我確信,我已經找到了你能夠容身的地方。
大千世界,芸芸終生,動心轉念也好,裝瘋賣傻也罷,又何嘗不是在如此的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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釦子,真是要恭喜你啊。不過,呵呵,恭喜你就等於恭喜我自己。
沒有錯,就是它。當我真正站在那堆四周皆被青草環繞的土坡前時,我已經完全可以確認這就是那個名叫金英愛的朝鮮妓女的新居了。這是有關人士要給金英愛造一個長眠之所……就像公墓裡的那樣,他們將要在她的方型墓上覆蓋以花崗岩石塊。至於那塊原來的墓碑,大概仍然會象徵性地嵌入其中。
這也是你的長眠之所。在這裡,你想住多長時間,就可以住多長時間。
那個你要她保佑我的人,就是我給你找的伴兒,你們兩個人一起保佑我吧。
主意下定之後,我馬上開始周密思慮什麼時候將你放進去最為合適,思慮了半天的結果,還是覺得後半夜,也就是我坐著抽菸的此刻來這裡最好。此刻,廣場上,還有櫻樹林裡,一個人也沒有,墓|穴還空著,不過我估計,至多明天早晨金英愛的骨灰就會被移至此處,所以,我必須在今天晚上就將墓|穴挖得再深些,將你先行放下去,也只有這樣,才會留出讓別人看不出絲毫破綻的空間來放金英愛的骨灰。只是,到了那時候,我們就再也沒有再見的那一天了。
再沒有再見的那一天了。
下午,主意徹底拿定之後,我在交通博物館旁邊的一家愛爾蘭酒吧裡坐了半天,耳邊迴旋著愛爾蘭風笛吹奏的樂聲,不忍再看近在眼前的櫻樹林,就閉了眼睛,像過去一樣,逼迫自己去想一大串不相干的畫面……一個沒有背景的虛幻的所在:草地上,歡樂的人群都打著燈籠載歌載舞,你從人群裡出來,蹲在一條漂滿了紙船的小河邊發呆。不一會,還有一個人也走了過來,從背後將手放在你的肩膀上,你淚如雨下,將整個身體都靠在那隻手上。那個人就是金英愛。後來,在一座橋邊,你碰見了筱常月,她像是在找什麼人,但是一直沒有找到,三個人就一起坐下了,聊起了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麼。〃河水嘩嘩,露水冰涼,終於,筱常月要走了,你挽留過,留不住,看著她在彌天大霧裡消失,只是再沒有了那輛紅色寶馬。筱常月走了,卻來了阿不都西提,他站在橋頭上笑著問:〃有可以Zuo愛的女孩子嗎?〃
晚上十一點,我準時來了。不光抱著你,手裡也拿著一瓶啤酒。為什麼沒有像以往那樣買罐裝的啤酒呢?原因很簡單:啤酒喝完之後,我要用啤酒瓶當工具,將墓|穴挖得深一些,直至再深一些。現在,啤酒我早就喝完了,墓|穴也挖得相當深了,可是,就是捨不得把你放進去。不過也沒關係,反正離天亮還早,我們就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