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俞蓮舟一驚。祖墳被挖曝骨荒野,這等事情無論於誰都是莫大羞辱。
他思索片刻,心中驚怒,面上不動聲色,聲音卻冷硬至極,“是劉子青?還是韓普?”沈浣這次回營,為了拿到兵權半分不讓,近來幾日劉子青與韓普兩個人排頭吃了不少,心下怕是憤恨的很。
阿瑜道:“蕭元帥查得清楚,是劉子青指使手下乾的。蕭元帥已經派人收了二老屍骨,重灌入殮,準備下葬。這才派人送信來問將軍,重新下葬這墓碑上當刻什麼,是刻‘沈’還是刻‘陸’。”
俞蓮舟心下怒意正盛,聽得阿瑜前半句話,雙目中厲光一閃而過,旋即隱去,然則聽得阿瑜後半句話,不由得有些糊塗。
“刻什麼?此話怎講?”
阿瑜一愣,柳眉高挑,“俞二俠……不知道?將軍沒同您說?”
“阿瑜姑娘所指何事?”
阿瑜恍然大悟,原來沈浣竟當真半點未有對俞蓮舟說。美目一轉,微微一笑,一隻素手點了點櫻色雙唇,眨了眨杏核大眼,“說將軍她的身世。”
第四十二章 曾留遺志扶崑崙
沈浣本不姓‘沈’,而是姓‘陸’。
俞蓮舟當年救得流落街頭的沈浣與沈竹的時候,只知道兩個孩子一名“景”,一名“炎”,在嶽麓書院聽得吳澄也是喚兩人“景兒”、“炎兒”,當時未曾多想,如今略作思索,便立時有些恍然而悟。
景炎,乃是前朝臨安被元軍攻克以後,以陳宜中、張世傑、陸秀夫為首的一批重臣不甘屈膝元廷,試圖力挽狂瀾,是以南下,在福州立益王為帝,重建宋廷之時所定的年號。
其後五年時間,宋廷輾轉南方几省,諸人集結殘部兵馬,整頓軍隊,釋出檄文,招各路人馬勤王,以期光復舊物。而彼時任樞密院主事負責統兵抗元的,便是熟知軍事的陸秀夫。陸秀夫為人性情耿烈,鐵骨錚錚。其時臨危受命,任左丞相,數年之間與張世傑兩人共撐危局,幾乎成為抵抗元軍的最後一支力量。然則陸秀夫張世傑辛苦數年,嘔心瀝血,竭盡全力,終究難以力挽狂瀾,被元軍逼迫一退再退。直到最後與元軍在崖山海面之上決戰。崖山海戰持續了一天一夜,海面之上炮火紛飛箭矢如雨。宋軍精兵盡出,卻終究難以抵擋元軍攻勢,連破七艘戰船,被元軍直插入中央。陸秀夫突圍不成,見孤掌難鳴無力迴天,拒不降元,最後時□負了當時幼帝趙昺投海殉國。
崖山一戰,實是前朝抗元的最後一戰,亦是最為慘烈的一戰。陸秀夫投海以後,眼見大勢已去的十數萬宋廷將士,幾乎皆盡跟隨其投海殉國。史載崖山海戰之後,宋軍僅海面浮屍便達十萬,流血漂櫓,山河變色。
而沈浣的父親沈瓊林,便是陸秀夫所存的唯一的骨血。宋滅之時,他年紀尚幼,被父親留在老家楚州長建裡。陸秀夫殉國以後,元廷欲斬草除根。陸家家中忠僕帶了他一路西逃,改隨了母姓“沈”以躲避追殺。沈瓊林寄居於嶽麓書院,很受與陸家交情深厚的吳澄照顧,後來因為其生性聰穎才高八斗,頗有聲名,卻幾乎無人知曉他便是當年“宋亡三傑”之一的陸秀夫的幼子。然則終究未有不透風的牆,這件事情終究被元廷查得,加之元廷一早便深覺嶽麓書院這個漢人文人士子聚集之地實是隱患,這才有了嶽麓書院上下全院皆被屠盡,沈竹沈浣死裡逃生,吳澄大慟之下重建書院,這些一連串的後事。
俞蓮舟無論如何都想不倒,沈浣與沈竹的祖父,竟是英名昭烈的陸秀夫。
“聽蕭元帥說,他們兩人一名景一名炎,便是沈父希望兩人不忘祖上遺志,抗元復宋。俞二俠也知道阿竹的情形,無法任事。是以這些年來,皆是將軍一人在擔著這件事情。”阿瑜細細探看俞蓮舟神色,卻看不透他沉沉面色下正在想什麼,終是把後半句話嚥了回去。
沈浣與沈竹乃是龍鳳孿生姐弟,出生之時父親沈瓊林已然年近五十,沈瓊林老來得嗣,大喜過望。他一介書生,父親留下的遺志與他而言實是難如登天,得了沈竹這唯一的兒子,不由將所有希冀和祖上期望都放在了這個孩子身上。然則自從沈瓊林夫婦發現了沈竹的病,立時愁到了極處。沈竹莫說繼承祖上抗元遺志,就是夫婦兩個百年之後,怕也不能照顧自己。
沈瓊林眼見著再難有嗣,看著沈浣沈竹兩姐弟,一咬牙招來五歲的沈浣,自此給她穿上男裝,當做男兒教養。是以沈浣在還不懂得什麼是男女分別之時,便已經被刻意以男兒方法教導,並且被嚴厲訓誡絕不可以將自己女子身份曝露與人知曉。這許多年下來,很多時候連她自己也早已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