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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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良雄長長地嘆了口氣,終於睜開了眼睛。明媚動人的大眼睛已消失不見,纖長秀麗的睫毛如門簾上黯淡的流蘇,柳煙已化成無盡的秋風,而那一聲聲刻骨銘心的輕笑竟已變成青樓女子粗俗的調笑聲,鴇母兇狠的呵叱聲。片刻之間,華平恍若又回到了從前。龜奴們對他拳打腳踢,嫖客們不屑地給他賞錢,街頭巷尾到處是竊竊私語和冷嘲熱諷…
他已不是華平。他是華良雄。
華良雄攥緊了拳頭。這十二年中,每當他覺得再也無法忍受折磨的時候,他就會暗中攥緊拳頭,直到五指發痛,痛入心肺,才嘆息著鬆開。
他認為自己罪有應得。
他拼命地喝酒,拼命地討好權貴,巴結富豪,不把自己當人看。
這些年來,他攥緊拳頭的次數已越來越少,因為他已習慣了華良雄,習慣了皮條老華,習慣了寂寞。
羞辱和痛苦已使往事越變越淡,這是他十二年來惟一的成就。可十二年來辛辛苦苦築起的堤壩,一夜之間就變成了一桶就破的窗戶紙。
華良雄終於發現他仍然深受著柳依依,十二年來的市井生涯並未能將之消磨半分。
曾幾何時,他也有過一時的衝動,想回到松風閣,回到萬柳山莊,跪在柳依依的腳下乞求她的原諒。可是一到濟南,鑽進“杜記”客棧後,他便又失去了勇氣。大醉幾場後,他照舊怏怏地回到揚州,照舊浪跡花街柳巷,做他的皮條老華。
一來二去,他和杜美人成了老朋友。
華良雄也不知嘆了多少口氣,終於還是坐了起來,沒精打采地下了樓,到廚房裡拎了些酒菜,又踢裡踏拉回到自己房中。
酒入愁腸,華良雄眼睛血紅,用竹筷敲著碟沿兒唱了起來。
落魄江湖載酒行,
楚腰纖細掌中輕。
十年一覺揚州夢,
贏得青樓薄倖名。
……
牆裡鞦韆牆外道,
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
笑聲不聞聲漸悄,
多情卻被無情惱。
……
華良雄翻來覆去唱著這兩首歌,聲音越來越啞,越來越低,最後已只聞嗚咽之聲……
門外突然響起了腳步聲,華良雄悚然一驚,忙拭去臉上的淚水,啞聲道:“誰?”
只聽杜美人的聲音笑道:“華兄,有位,……小相公要見你,我把他領來了。”
華良雄一怔,馬上想起了風淡泊,喝道:“不見不見,叫他滾開!”
杜美人歉聲道:“木相公,你看這……這……”
一個嘶啞低沉的聲音道:“華先生,在下姓木。禇不凡禇老爺子託在下來找華先生,有要事相告。”
華良雄鬆了氣,但還是不準備見這個自稱姓木的人。
那人又笑道:“華先生如果不願相見,在下也不勉強。只是禇老爺子託在下轉告華先生,速速趕回揚州,救風少俠和柳姑娘的性命。華先生若無意成行,在下自也無可奈何,只好告辭了。”
華良雄一驚而起。轉念一想,又坐了下來,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