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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摩頓森從小生長在一個不畏挑戰的家庭,這個家庭曾在非洲最高的乞力馬紮羅的山坡上建造學校、建造醫院。

三個月前,只穿著一雙運動涼鞋,連襪子都沒穿的摩頓森邁著輕快的步子踏上了冰川。他參加的是一支財力匱乏但勇氣十足的登山隊,總共十名隊員。他們從艾斯科裡出發,長途跋涉進入大本營,準備攀登世界第二高峰。在使命召喚的險途中,四十多公斤重的揹包對他來說,根本不是問題。現年三十五歲、體能充沛的他,十一歲就登頂乞力馬紮羅峰,成功攀爬過五六座喜馬拉雅山脈的高峰,現在他信心滿滿地認為,自己很快就會登上這座被喻為“地球上最大也最兇惡”的喬戈裡峰。和喜馬拉雅山脊東南方一千多公里遠處的珠峰相比,喬戈裡峰是座殺人峰——金字塔形的銳利巖峰,陡峭到連冰雪都無法附著在它刀刃般的巖壁上。

真的很接近了,他離頂峰只有六百米的垂直高度。但此時喬戈裡峰已隱入身後的薄霧中,項鍊卻還在他的口袋裡。為什麼會這樣?自己不再是從前的自己了?他用衣袖擦去眼淚,詫異自己竟然落淚。在喬戈裡峰辛苦攀登的七十八個日日夜夜,他覺得自己越發的虛弱委靡,跟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摩頓森簡直判若兩人。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力氣穿越近八十公里的危險地帶,回到艾斯科裡。

一陣尖銳如獵槍鳴響的亂石碎裂聲,把他帶回現實世界。眼看著一塊三層樓高的巨石加速下落,觸地彈跳,摔落到碎石坡上,將他面前的冰岩擊得粉碎。

摩頓森試著把驚呆的自己搖醒,回想從上次看見其他人到現在,究竟過了多久。史考特?達斯尼在他前面的山路上已經消失了好幾個小時,一個小時或更久之前,他曾聽到載著軍火往錫亞琴冰川方向去的軍騾車隊的鈴聲。那裡是巴基斯坦和印度軍隊長期對峙的高山戰區。

他急忙找尋路上可能有的各種記號。但是,這裡沒有騾糞,沒有菸蒂,沒有空罐頭,也沒有趕騾人喂牲口的乾草葉。摩頓森意識到自己所走的不是山路,而是冰岩迷宮中一道天然的裂隙。自己是怎麼走到這兒的,他努力梳理著思緒,想集中起精神,但空氣稀薄的高海拔環境已經讓他無法清楚思考了。

摩頓森花了一個小時爬上一道碎石坡,希望從巨石和冰峰之上的制高點上,找到他熟悉的地標——烏爾杜卡斯的大巖岬。那是如筋肉虯結的巨拳一般的巖岬,橫插進巴託羅冰川。但爬到坡頂,他發現自己除了筋疲力竭,一無所獲。他還不知道,自己方才這一走,已經沿一條破碎的溪谷走出了十幾公里,完全偏離了預定的路線。在漸漸昏暗的夕照中,連原本熟悉的遠山輪廓,也開始變得模糊又陌生。

高海拔讓他完全無法集中精神,驚恐的情緒悄悄滋生。摩頓森強迫自己坐下來評估現狀。他那被太陽曬褪色的紫色小揹包裡,只有一條輕薄的巴基斯坦羊毛軍毯,一個空水壺和一條高蛋白營養棒。他的高山羽絨睡袋、所有的保暖衣物、帳篷、爐子、食物,甚至連手電筒和火柴,都在協作的揹包裡。但他們走散了。

他得在山上過夜,等天亮後再找路下山。雖然氣溫已經降到零度以下,他想自己還不至於凍死,憑著僅存的神智,他知道在漂移的冰川上摸黑找路更危險,弄不好就會掉進上百米深的巨大裂縫。摩頓森小心翼翼地爬下碎石坡,想找個能休息的地方:要離巖壁夠遠,他才不會在睡夢中被落石擊碎;要夠牢,才不至於在半夜裂開,讓他掉進冰川深處。

摩頓森找到一塊看起來頗為穩固的扁平巖板,赤手把冰雪裝進水壺,然後用毯子把自己包起來,強迫自己不去多想孤單悲慘的處境。小臂在前段時間的救援行動中被繩索磨傷,在這種高度下傷口很難癒合,他知道應該撕開結痂的紗布和繃帶,把傷口裡的膿擠出來,不過這會兒實在沒這個力氣了。躺在凹凸不平的岩石上,凍得發抖。太陽最後一抹火紅的餘暉照在東邊的山峰上,燃燒閃耀,最後留下黑藍色的殘像。

將近一個世紀前,阿布魯茲公爵的醫生和登山隊隊記菲利波?迪?菲利皮,曾寫下他置身山峰所感到的孤寂。儘管有超過二十位歐洲隊友、兩百六十位當地協作同行,儘管他們帶著摺疊椅、銀製茶具,還有一隊腳伕定期送上歐洲報紙,菲利皮仍然覺得自己被群山的靜寂、疏離壓得喘不過氣來。“深深的靜寂在山谷中浮現,”他寫道,“以無法言喻的沉重,壓抑著我們的靈魂。世上再沒有地方像此處一樣,讓人覺得如此孤寂、如此疏離、如此被大自然全然棄絕,如此無法與她對話。”。 最好的txt下載網

三杯茶 第一部分(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