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話,杜敬璋是不會說出口的,姚海棠那天在雨裡的話說得很明白了,他雖然來見她,可卻知道有些話一旦說出口,眼下安好的場面就會變得很糟糕。
“嗯。”溫溫淨淨地一聲,低沉而美好。
多少言行舉止都沒能打動姚海棠,這一聲“嗯”卻讓姚海棠想哭,杜敬璋唯一不合規矩的小習慣就是總喜歡“嗯”。每當他“嗯”一聲叫“海棠”的時候,她都覺得像是溫暖的湖水沒過了她的頭頂一樣。
廳堂裡的沉默很快被杜敬璋打破了,他知道自己不挑起話來說,按姚海棠的脾氣,是不可能知道這時候該挑什麼話題來說的:“看著你在四方堂裡過得不錯,我也就放心了,蕭姑娘跟我說了一些你的事……海棠,聽我一句話,別太出頭也別太藏著。若想安安穩穩過日子,做中上之人,既不招人欺也不招人妒,如此一來最是踏實。”
這話一出來姚海棠就抬頭看著杜敬璋說:“素素都跟你說了什麼,我已經很不出頭了好不好,老老實實待在師父身邊,連留雲樓我都沒出過。”
“你這挑著聽話的毛病怎麼改不了,我是說既別太出頭,也別太藏著,你現在就屬於藏著。這不藏著的意思不是讓你出人頭地、名聲大作,而是讓你穩穩地長進,不要永遠在原地停留,這樣的人若是我的下屬,我不會拋棄當也必不會重視與重用。很多時候這樣可有可無的人,通常不被拋棄,他們也會很容易失去存在感,最終會自我拋棄。”杜敬璋嘗試著用很簡單的話來說一些事,他希望能讓姚海棠過上她所向往的安穩踏實日子。
關鍵是也沒誰來過問她的成績啊,姚海棠覺得自己在這事上挺無辜的:“我也沒藏著啊”
如果杜敬璋想要讓她出人頭地,其實可以用的手段很多,只“西城”就是姚海棠這一條就能作出很多文章來了。但是這是最下作的手段,因為這會給姚海棠帶來無盡的麻煩:“既然從司珍坊放還的事沒掩,那就好好用用這身份,不說制器成器,至少你對器的瞭解應該比從任何人都深,如果有機會你可以試著慢慢表現出來。”
哪有這樣的機會,其實姚海棠是真的很想和大家交流交流,可哪裡有交流的機會,平時她見的就是蕭素和蔣先生,至多再見見慕清風和那倆打醬油的師兄、師姐:“我這不是一直沒有這樣的機會嘛,其實我也不懂得什麼藏拙之類的,以前……”
以前後面的話姚海棠說不出來,她想說:“以前是杜和幫我掩著,現在沒人掩著了,我哪裡自己會啊”
對這話杜敬璋倒沒有多想,只說道:“六月四方堂會替新晉的弟子排盤,排盤是無法預估的,但是排盤之後會有一些相對的比試與交流,你只需要在新晉的弟子裡不上不下就是了。從去年六月到現在,新晉的弟子約十二人,第三名至第五名自然是最好的。”
“我都不知道有這個事”姚海棠心說蔣先生和蕭素,一個不是稱職的師父,一個不是稱職的師姐,怎麼有這麼重要的事都不跟她說呀。
“不用擔心,如果你需要,到時候會有人替你安排好。這世上總是無處不在的黑幕,只要你願意,有些東西是隨時可以操控的。”後面這句話杜敬璋似乎覺得是誰對自己說過的,而不是他臨時想到的。
而姚海棠聽著這句自己說過的話簡直哭笑不得,這時候她倒也老實,乖乖地點了頭說:“好,那我要怎麼跟人聯絡呢?”
只見杜敬璋迎著正午從霧中投照下來的光芒淡而令人驚豔地一笑說道:“既然你應了,我說一聲就行了,如果看著不妥再讓他們去安排。必定不會讓他們隨意打擾了你,如果一切正常就不必出手干擾了。”
看著眼前這位依舊是處處替人想得周到,又處處尊重她的意思,姚海棠又不由得想嘆氣了:“杜敬璋,你答應過不來找我的。”
“抱歉。”
溫溫淨淨、大大方方的一聲“抱歉”,讓姚海棠忍不住還是嘆氣了:“原諒你了,就當你餓著了找飯轍來了吧”
“嗯。”
過了片刻,姚海棠還是沒忍住,問出了一直想問的話:“京城怎麼樣了,聽素素說你眼下……挺難的怎麼會這樣,你不是一直好好的,有太平院還有皇上,誰能把你怎麼著啊”
對這事兒姚海棠一點兒也想不明白,她就不懂了,為什麼這既能馭得了下,又能得了上的人怎麼就過得很困難了。
她這問話又讓杜敬璋一陣柔軟,沒有人會這樣問他,就像姚海棠自己說過的話一樣:“懂我的人為我擔憂,不懂我的人問我何求。”
姚海棠現在應該是在為他擔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