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問我,幾百!你開什麼玩笑。再說了,你一個男孩子出去打什麼工,人家要的是打工妹。
我說,你借不借?
哥哥說,幾百塊肯定沒有。
哥哥從口袋裡掏了半天,掏出了一把零錢,數了數,一共有十幾塊。哥哥說,就這麼多了,你要不要,要就都給你。
我沒有要他的那些錢。我去找我的二姐,也沒有借到。二姐不是不肯借錢給我,她是不放心讓我出去打工。畢竟在當時打工潮還沒有風起雲湧,我們那裡還沒有幾個人出去打工。西狗又來找我了,西狗問我到底去還是不去。西狗說他要去村裡開介紹信了,那時出門打工是要開介紹信的,拿著介紹信才能到鎮上辦邊防證,沒有邊防證,我們是到不了深圳的。那時我們的目標就是到深圳打工。我說,管他去還是不去,我們都要去辦邊防證,先辦了證再說。我和劉小手、西狗一起去辦邊防證,沒想到,拿著印把子的村官卻不給我們開介紹信。他說你們有本事自己去鎮上辦證吧。
我們沒有拿到介紹信。從村官的家裡出來時,我們一路都在罵娘。後來西狗就有了一個偉大的想法,西狗說,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要離開煙村的。在離開煙村之前,我們還要做一件大事,要讓煙村的人都記得我們。
可是做什麼樣的事算是大事呢?我說,要是我們告狀成功,那就算是一件大事了。
搶劫?強姦?劉小手說。
殺人?放火?我說。
西狗說,我們搞一臺晚會吧,把煙村的年輕人都召集起來,搞一臺聯歡晚會。
搞晚會的提議得到了我們的一致響應。我們大聲唱著鄭智化的《水手》。我們的嚎叫聲嚇得雞飛狗跳,一些老人在背後罵我們,這些爛柑子,怎麼得了喲!可是我們不管這些,我們只是大聲歌唱著。
我們要弄一臺晚會,一臺在煙村史無前例、空前絕後的晚會。然後,我們要在晚會上號召煙村的年輕人集體逃離煙村。我們要拋棄鄉村,奔向城市。
事實上,我們也沒有想到晚會真的能辦成,而且辦得很成功。我們更沒有想到,那一次的晚會,成了煙村年輕人的最後一次集體狂歡。從那之後,大家就開始紛紛離開煙村,開始了各自的打工生涯。煙村開始變得淒涼,只餘下一些老幼病殘留守著鄉村。這是當時的我們始料不及的。回想起來,初離鄉村時,我們大抵懷著在外面長見識,掙錢,然後回來改變煙村的夢想。什麼時候,我的內心開始發生了變化,開始不再戀家,開始渴望著融入城市,成為一名真正的城裡人了呢?
打工(3)
還是說說那次晚會吧。有了辦晚會的想法,我們當天晚上就去了煙村小學,我們辦晚會不可能得到村部的支援,我的叔叔在小學裡當校長,掌管著一校的資源。於是我提出去找我的叔叔,有了他的支援,我們的晚會辦起來就容易多了。在這裡,我還想向大家介紹一下我的叔叔。
我叔叔是高中畢業生,叔叔讀書的成績很好,是可以考上大學的,他的老師們都對他寄予了厚望。可是那時取消高考了,叔叔也和他的同學們回到了農村。多年以後,我看過叔叔的畢業留言冊,留言冊的第一頁照例是印著毛主席語錄,後面才是同學們相互鼓勵的話。大多是諸如“翠竹根連根,學友心連心。你我齊攜手,紮根新農村”之類的豪言壯語。他們的留言都寫得激情澎湃,我因此相信了,叔叔他們那一代人,是真心紮根農村的。那時的知青也是,從城市來到農村,他們立志紮根農村。可是我們這一代人卻恰恰相反,我們紛紛開始拋棄鄉村,我們渴望在別人的城市裡紮根。我們和知青不一樣的是,知青在鄉村逗留了一段時間之後又回到了城市;而我們離開了鄉村,再也無法回到鄉村,我們在別人的城市裡堅韌地生活著。
還是說說我的叔叔吧。我曾在一篇文章裡寫道:我叔叔是個才子,他的毛筆字寫得很好,不是一般的好,他臨過很多帖。我知道的就有《蘭亭集序》、《張遷碑》、《張猛龍碑》、《九成宮》等等。叔叔的毛筆字,行書中有隸意,和現在那些所謂的書法家相比,功底要深厚得多,只是叔叔不太求新弄怪,也從未想過自成一格罷了。叔叔還會畫畫,這深深地影響了我,後來我想成為一名畫家,併為之努力了很多年,終未能成。我想這與叔叔的影響有關。我叔叔的繪畫水平不怎麼樣,也就是畫一些迎客松之類的,或是給雕花床的鏡子裡畫一些花鳥蟲魚。叔叔畫畫的老師就是一本《芥子園畫譜》。叔叔還會吹拉彈唱,口琴、笛子、手風琴、二胡、月琴,叔叔的家裡有很多的樂器。我的才子叔叔在鄉村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