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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了晚膳過來,鄭吉便問了這鐘聲之事。沙彌面容哀肅,唱了句佛號,道:“藥僧往生了,那是臨終彌留之時寺中所鳴的喪鐘。”

鄭吉愕然呆住。藥僧昨日才剛回到寺中,所贈美酒尚在齒頰留香,而聞韜昨夜方允諾今日會帶他去拜謝他,現下他還人未歸,而藥僧竟已死了?他追問了幾句,那沙彌卻也不知具體情狀,只是搖頭。

鄭吉只好道:“藥僧對在下曾有救命之恩,可否請小師父帶個路,容在下前去弔唁?”

照客沙彌應了,便將鄭吉引至了寺中禪堂。藥僧的靈柩卻早已封龕,停在隔壁當做靈堂的小室中。鄭吉昨日見過的當家師早已升了座,正在禪堂做開示。鄭吉見自己已來遲了,便先去小室中上香弔唁,方回到禪堂角落,向佛陀與法師頂了禮,默默坐下。

圓寂法會有些冷清,似乎只有寺中做晚課的沙彌在場。藥僧只是在曇華寺中掛單,無人知他身份來歷,倒更像是尋常聽經會。四座肅然,堂前坐上,唯有當家師安詳平靜的嗓音傳來。

開示的內容,竟也似乎與藥僧無關,居然是愛慾,生死與輪迴。

鄭吉胸中本為無數疑慮所擾,無心聽法師開示,此刻竟也聽進去了些許。

對昨夜的長夢,鄭吉並無甚麼清晰記憶。而他卻明白,自己是被驚醒的。他只是如同溺亡之人浮沉在水中,透過層層波光看著岸上景物人影那般模糊而動盪。驚醒之時,身心疲累。這疲累似乎已蓋過了情‘欲帶來的快樂,似乎空虛的軀體中只留下孤獨的幻影。

而此時聞韜並不在他的身邊,這孤獨便近乎成了痛苦。鄭吉並非總是要這般細膩,他更曾經試圖讓自己對這痛苦麻木過。而現在,當他以為自己已擁有了真正的快樂時,這嘗試遠遠棄他離去,而痛苦卻更教人難以忍受。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他當然明白,甚麼才是這痛苦的根源。愛與慈悲是全然不同的東西,凡世說情愛,而佛門卻講慈悲。鄭吉也曾經以為自己只是想要聞韜快樂,這便只是純粹的慈悲之心。但若真只是如此,他又為何會痛苦?愛本身並不會教人這樣痛苦,由愛滋生的慾念卻會。

對於聞韜,他也許已成情執。而這情執當中有了太多渴念。

鄭吉靜靜地聽了半響,面上卻浮起了笑意。若真如法師所說這般,恩愛是為輪迴的根本,那麼像他這般,豈非生生世世捆縛於六道輪迴之中,永無出期?

此時開示已畢,藥僧靈柩起龕,被幾個沙彌抬著,一路向南山靈骨塔行去。鄭吉遠遠地跟在眾人之後,見他們在塔下停了靈,繞塔三圈,以表追思。月出之時,眾沙彌便在棺外鋪滿柴禾硫磺,舉火荼毗,將其連同棺木付之一炬。

鄭吉看了看這獵獵火光,便默然下了南山。

只是他並沒有回去別院。

早在他出了禪堂之時,鄭吉便已感覺到有一股氣息正在跟著他。不遠不近,不偏不倚,既不熟悉,卻也非全然陌生。他不想將其引回別院,便一路引著身後人上了北山。

北山中俱是些蔥鬱高大的古樹,白日中也能遮天蔽日,使山道中猶如暗夜,而此刻更是伸手不見五指。

在這樣的環境下,藏匿之人便易於失去警覺。

鄭吉便在此時驟然拔劍。

令他驚異的是,那氣息竟沒有逃離,而是倏然迎上。片刻之間,鄭吉已與一道黑影纏鬥在一處。

雖是纏鬥,而鄭吉卻發現,他根本碰不到此人。

這發現令他驚異,也令他恐懼。

對方手中是否有刀劍?鄭吉並不知道。對方是否只是赤手空拳?鄭吉也不知道。

蓋因二人纏鬥之中,鄭吉的劍鋒根本觸不到任何白刃或肉‘體,而他的劍氣卻被一股磁石般靈巧可怖的力量所牽引,不由自主地隨其而動。

鄭吉所使出的當然是劍衣訣。他本可憑藉此訣,避開世上絕大多數鋒刃。從來只有他避別人,沒有別人來避他。而此刻,他卻被人全然地避開了。而他自己,卻已是避無可避,又無處可躲!

林中夜風蕭颯,偶爾只有鄭吉劍鋒振動之聲,時而細如蚊蚋,時而錚然作響。

不過交手十數招,鄭吉已明白,對方的功力絕不在聞韜之下,若想殺死自己,此刻易如反掌。而他現下卻只是一再試探。鄭吉出門之時,並未披上輕氅。而此刻,暮春山中的夜風吹到身上,竟有了些寒意。

林中漆黑宛然。試探者到底是人,還是鬼?

似乎是猜到了他心中這可笑的疑問,那道黑影身上突然便多了一股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