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他掏腰包,順水人情能做則做,山不轉水轉,說不定哪天轉到你手裡也留下個交情。國家幹部不巴結就已經愚蠢,難道還有誰敢去為難?所以莽莽一直就以這種身份看的病。似乎病得還算順利。
中國人也就是從這個年代開始,失去信仰,失去價值標準,躲避崇高,遊戲人生的。人們已經不知信誰好。對知青來說,什麼都可能是假的,只有回城是真傢伙。
不過莽莽也沒有白病這一場。正是從這時起,就此鑽研起醫藥病理之道,為她以後從醫開了個頭。人說久病成良醫,卻不知裝病也能成良醫,條條道路通羅馬。
為了病退,莽莽去找上了李鎮長。李鎮長以前做過鎮上居委會主任,後來撤鎮到公社當幹部,管民政和知青安置。她是一位掐著我們知青命脈的胖大姐。從此她認識了我們姐弟。她說你們放心,只要你們長沙辦好了,公社這邊不會卡人。
知青病退的故事今天聽來像一幕幕荒誕劇、黑色幽默。我自己寫著寫著也像寫相聲小品。竟不像生活中發生過的事了。事實其實不然,它們是一出出假戲真唱的正劇。在歷史上真實並且普遍的上演過。對無關痛癢者來說,是喜劇鬧劇荒誕劇;對知青來說,實際利益所在,根本不是玩笑,是一本正經的正劇,甚至是悲劇。大多數病退知青是痛苦而無奈的進入角色的。它即使讓人發笑,那也是卓別林式的所謂“含淚的笑”。
據我所知,嚴格講來,絕大部分病退回城的知青,如果不造假,是沒有幾個符合病退條件的。但恰恰就是這一幕幕荒誕劇詮釋的病退回城政策,我認為是當年最為人性化的一條政策。它給多少沒有權勢,陷入困頓的家庭和個人提供了一條相對公平、透明的通道。全國各地基層的醫務工作者、派出所、居委會、知青辦、公社、大隊、生產隊對造假並非全不知情,而是有意裝瞎或網開一面,放弱勢群體一條生路。開出了一份一份中國式辛德勒的名單。(當然不是所有的地方所有的單位和人都如此)。而那些塗上了階級路線色彩的招生招工政策跟這個比,則顯得不近人情得多。我完全不贊成把當年病退中一幕幕荒誕劇做負面的東西講,相反,它們彰顯的正是那個時代我們民族的良心未泯。
我也想搞病退,但沒搞。一是怕麻煩,冒得本事裝;二是真搞的話,家裡就會坐兩個吃閒飯的,養不起。書薇最老實了。她心思就沒往這上面動過。一家人都老實。為了她姐姐病退回城(她姐姐1965年就下鄉了),一家人竟搬離了長沙,遷到桃源縣的陬市小鎮上來。這是她媽單位提出的交換條件,明顯是欺侮人。她家的事沒聽她講過。我要知道詳情也會說說她們的。天老爺,你對老實人也太心狠了點!書薇把悲傷埋在心裡(也許他們那時還沒意識到這事的嚴重性,因為當時倒黴的家庭太多。)依然沉靜的對待眼前的一切變化。這是她的優點,她不喜歡哀傷嘆息。這也是她的缺點,事情來了不喜歡作充分的考慮和商量,木然處之,聽之任之。這件事帶來的損害,後來卻長期影響了她們一家人,儘管不嘆息,實際卻遺恨無窮。
69、帷幕在徐徐落下,我走吧
69、帷幕在徐徐落下,我走吧
每年冬天,我們都要到水利工地去搞宣傳隊。1973年在韓公渡的小灣,1974年在石公橋。那時書薇已經在牛鼻灘中學教書了,是殷京鄉推薦去的。但是搞宣傳隊沒有她這根臺柱子不行。因此每年搞宣傳隊還得把她叫來。於是我們倆,還有羞琴,王雨農等都上了工地。
1974年秋冬時節,我們在石公橋的沖天湖工地。石公橋離牛鼻灘50裡。宣傳隊住在一個叫龍子崗的村子裡。到工地沒幾天,羞琴、王雨農就收到家信,得知現在有新政策,知青可以頂父母退休的職,家中父母正在辦這事。他們心神不安地在工地等待著。工地上所有的知青都在等待著。只有我沒什麼可等的。爸爸還在留院察看。他是被莫名其妙開除公職的,有職頂,他都恨不得去頂!書薇呢,也收到了家信,她們家還有妹妹了明坐在家等著頂。她也沒什麼可等待的了。
終於,報喜的鑼鼓由羞琴第一個敲響。老貴從公社跑來,通知她回公社辦手續。接著是王雨農,接著是百家湖的唐胖子、曾佳知……。公社傳來的訊息更是一天一個變化。今天這個走,明天那個走。工地上的知青漸漸*了,最後剩下我和書薇。宣傳隊早已無法辦下去,書薇已代替羞琴在管工地的廣播。
招工正在熱火朝天當中,而我們竟在幾十裡外,置身事外,什麼情況也不瞭解。我想我還是回趟公社吧,看熱鬧也比矇在鼓裡強。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