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我勸嬤嬤少操些心吧,本來老太太和太太放心的把寶二哥交到你的手裡,說明嬤嬤是老太太和太太信得過的。嬤嬤素日言行自是一心為寶二哥。按道理說,寶二哥自當聽你的話才是,哪裡還輪得上我們在一旁插言。只是如今寶二哥不比小時候,年紀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待人處事自然想著自作主張,哪裡還耐煩嬤嬤在一旁囉嗦。哪怕是為他好,只怕他還未必肯領情,反而煩了你。你老一味的為寶二哥操心,卻落不到好,這又是何苦來哉!縱使你的心到了,奈何人家不聽你的,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只可惜明明盡心盡力了,卻徒惹人厭煩,過後還要受其帶累,被責罰。也難為你這麼操心,放不下這個自小奶大的哥兒,偌大的年紀還管東管西的。本以為人大了,心裡就該有杆稱,為人行事有個分寸,明瞭什麼叫‘忠言逆耳利於行’,誰知道卻活回去了,白長了許多年紀,越大越不懂事,更是白讓老太太、太太和嬤嬤你們教了這許多年……”言語中不勝唏噓。
李嬤嬤身份寶玉的乳母,平日裡看管寶玉,有著非同一般的體面。身為姨娘都沒有教導自己所生子女的資格,她卻能管教寶玉,而且在外面可當寶玉的半個主。如今寶玉在薛家一再不聽她的勸阻,李嬤嬤覺得在薛家和三玉面前失了臉面。如今黛玉一席話在人前給了她體面,覺得臉上有了光輝,可是黛玉的話中又把寶玉數落個徹底,不免讓她心疼起寶玉來,因此忍不住道:“真真這林二姑娘,一席話比刀子還尖。”
轉身對著寶玉道:“寶哥兒你這麼大的年紀,前還和老太太、太太說要東府的小秦大奶奶的弟弟伴著去讀書呢,待人處事也有規矩,沒白讓我操心。老婆子我碎嘴,話多了難免討人嫌。你要做什麼,我也不能盡攔著,只萬事多想嬤嬤我的難處,老太太和太太即把你交給我,我哪能不操心,縱使討人嫌也不得不管。……”說道後來,李嬤嬤有些哽咽,給在場的施了一禮,匆匆告退。原本是李嬤嬤只是想訴一下苦,請寶玉體諒一下她的不得已。不想,她想到寶玉若是進學讀書,自己離榮養的日子也就不遠了。自小將寶玉奶大,不知道操了多少心,和自己的親兒子相處的時間寥寥,甚至不足呆在寶玉身邊日子的十分之一。偏寶玉年紀漸長,和她不復幼時的親密,兩人越發疏離不說,甚至寶玉開始厭惡起她來,這怎不讓她心中悲涼。
李嬤嬤話這麼一說,寶玉哪裡還有吃酒的興致,微覺尷尬,用指尖偷偷的將桌前的酒杯了開去。寶玉自認為動作隱秘,可是席上關注著她的人怎麼不會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因此不等他開口,薛姨媽把酒給他倒上,笑道:“我的兒,別怕,別怕,來這裡沒好的你吃,別把這點子東西唬的存在心裡,倒叫我不安。別被那老貨壞了心情,再吃一盅,一切有我呢。我已經讓廚下備了酸筍雞皮湯醒酒,你一會兒喝上些,就不妨事了。若是再不行,你儘管在我這裡歇下就是,老太太和你母親那裡我去說。”因命:“再燙熱酒來,姨媽陪你吃兩杯,可就吃飯罷。”
低頭砸核桃的漱玉聽了,不為人察的撇了撇嘴。到了這個地步,不說收酒吃飯,還由著寶玉的性子來,難怪薛蟠長成那樣,有這樣一位母親想往好了長也難。寶玉瞟了眼黛玉,見黛玉面上含笑在那邊吃著核桃仁,看不出喜怒,眼角對他這邊看都不看,因而轉頭對薛姨媽笑道:“原是我的不是,卻讓姨媽受累了。……我有些餓了,這酒就先不吃了,空腹喝酒傷身……”
薛姨媽聽寶玉如此說,哪好意思在勸,因此忙命上飯。寶釵見母親說了那樣的話卻被寶玉拒絕,還不如黛玉一個眼風,心有不忿,起身,把黛玉腮上一擰,笑道:“真真顰丫頭這一張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歡又不是!不過一點兒子小事,招了你那麼一大篇子話來。還說不勸寶兄弟,雖是數落之辭,可是細究下去,卻也是勸誡之辭。句句扎人,偏又反駁不得,正可謂反其道之行更見奇效!還是林二妹妹瞭解寶兄弟的性子,知道如何對症下藥。”
黛玉微微偏了一下頭,躲過寶釵擰腮的手,卻不防被她的指甲颳了一下。黛玉的面板嬌嫩,這一刮,只覺得火辣辣的疼,偏黛玉不好嚷出來,只好拿著乾淨帕子捂住腮,道:“薛姐姐這話我可當不起。我為什麼要勸你這寶兄弟,也犯不著勸他,何況我也勸不動他。我這笨嘴拙舌的哪會哄人開心,不過是看著李嬤嬤可憐,偌大的年紀還這麼操心,偏人家還不領情,好心被當作了驢肝肺,所以忍不住幫著她說幾句話罷了。其他的忙我也幫不上,有心無力,動動嘴皮子這點氣力還是有的。其實要我說,李嬤嬤也是多餘,何苦白費唇舌,在一邊躲個清淨有什麼不好。”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