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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正注視著她。

一開始,她還沒想到,為什麼會有老人出現在她的腦裡。她只是不加理睬。畢竟這是她腦中的世界,她愛跟誰說話就跟誰說話。

她又伸出手去。貓等待著。

“快放手!”老人忽然大喝,“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多危險!”

一聲叱喝把孔雀震出了她腦中的世界。貓消失了。她坐在椅子上,一片空白。

孔雀把房門開啟一條縫。大人們仍在吃茶點,聊天,孔雀的媽媽端了西瓜出來,一切正常,沒人聽到什麼叱呵。

但在客廳的角落,有人在看她——老人的眼神,越過了整個客廳,注視著她,嚴厲而關懷地。

霎時孔雀的眼淚掉下來了。

這是孔雀遇見師父的經過。

師父教給孔雀的第一件事是,沉溺在夢裡是危險的。“你必須先學會控制你的夢。要是帶著執著去接近夢,就會被它控制。”

但當孔雀更長大一些,她發現人們也做著同樣危險的事──沉溺在現實裡。為了別人說過的一句話而計較,為了一件衣服上的汙漬、一個報表上的數字而發怒。他們固執地說:“現實,就是這樣。” txt小說上傳分享

腦子裡的貓(2)

他們不知道的是,一直以來帶著執著去接近現實,已經使現實危機四伏了。

圳溝

“其實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們。我只是猜而已。”夢裡孔雀的母親對孔雀說。“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一男一女。”

孔雀的母親小時候住在臺北城區。當時新生南路還是一條圳溝。

圳溝的水是不會有波瀾的。要不是白天折射太陽光,晚上月光,使水面看上去有微微的波動,它給人的感覺幾乎是靜止的。比起大海或自然的河川,圳溝更像是經人類馴服的,水性友好,像家犬一般不太撒野。雖然大人總會警告孩子們在水邊玩耍要小心,在孔雀的母親心目中,從沒把它當成一個威脅。

甚至,當孔雀的母親回想童年,以圳溝為背景,就給那個時代添上一點安靜平穩的調子。有些人的回想中總有村子裡的大榕樹,有些人總有弄堂細碎的光影和聲音。人的記憶需要一些可親的依附。

孔雀的母親小時候認為最可怕的,是拿槍的人。

拿槍的人通常站在高高的圍牆邊。孔雀的母親去上學的路上,會經過一大堵很長很長的圍牆。

灰牆使拿槍的人看起來色彩更少,更嚴肅。其實孔雀的母親並不知道槍是做什麼用的。直接令她害怕的是那灰顏色,不笑的表情,抓槍的手勢,而不是槍本身。她不知道拿槍的人其實年紀才跟鄰居的哥哥明忠一樣大。也不知道拿槍的人是不能擅自移動的,所以每次經過圍牆邊,總是堤防著拿槍的人會跑過來抓她。有幾次,拿槍的人忽然跺腳,嚇唬她,她跑得像玩抓鬼時一樣快。

後來她發現拿槍的人會看著她笑,好像認得她的樣子。她就大著膽子多看幾眼。原來拿槍的人是很多不同的人。常跟她笑的那一個,在眼睛下面有一顆痣。從集體中認出單一一個人,是個神秘的過程,但發生不止一次。在每天經過圍牆邊的許多行人中,孔雀的母親開始注意到,有一個人會重複地出現。那是一個女子,穿著洋裝,打著洋傘。眉眼很細。孔雀的母親發現她經常站在路的另一邊,往拿槍的人那邊望。

喬治·史坦納認為語言的巴別塔乃是一種祝福,而非詛咒。在環境與經驗的區隔分化下,每個人養成不同的語彙與表意方式,語言訴說的不是一個世界,而是許多的世界。“一種語言向所遇到的總體大海拋灑它特別的網,並且用這張網,它拉回財富、深刻洞察力,或是不這麼做就無法實現的生命形式。”

有種孔雀的母親不明瞭的東西,不能傳達的東西,在灰色的圍牆邊,隔著一條窄街,無聲地被訴說著。那訴說甚至沒有用上語言,因此更具歧義性,更充滿誤讀的命運。這些她不會懂得。她只是像學認字一樣,認得了那兩個人。

城市*後,孔雀的外祖父帶著家人搬回了鄉下老家。孔雀的母親第一天去上鄉下的小學時,班上同學用奇怪的眼光打量著臺北來的小孩。不過下課時間,她姐姐用裙子的剩布料給她縫的一套小巧沙包,轉移了大家的注意。一個比她高出一個頭的女孩決定,她可以和她們一起玩。

當孔雀的母親成為母親之後,她變得不再那麼好奇,也不再容易被嚇唬。認得一個人的臉早就是尋常的事,沒什麼好奇怪的。

但有一天,孔雀做了她母親的夢。

夢裡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