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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有十三四歲小姑娘臉上常有的那種自負。

她臉上的表情像個成人。我有些微微的心酸。

我不知道她的來歷,我也無權調查她的身份。她為什麼不去讀書?她肯定只有十三四歲,或許還沒有!我也曾作過自己的推斷和猜測:賣魚婦女的女兒?可那個婦女對她的態度,卻分明不像。賣魚收入不低,為什麼不讓自己的女兒讀書?郊區長豐鄉下的孩子?南郊舒城山裡的孩子?她的母親不在了?是個孤兒?大概如此……唉,還是不得而知。

勞動其實是並不可怕的。勞動還光榮呢!正如我勤勞的母親所說“忙是忙不死人的”。可她在那樣的冬天,穿著一件薄薄的紅棉襖,棉襖袖子因長時間的洗魚倒水已溼透了。這是一個面目清秀的小姑娘,只是臉上的鼻子有點塌。她的手因長時間在水裡浸泡,顯得又紅又胖,一根一根手指像胡蘿蔔一樣,上半截粗大下半截又尖尖的,彷彿僵硬得很。她始終不說一句話,沉默著、熟練地忙碌著。刮鱗、摳腮、破腹、取內臟、洗淨。她機械地重複著這些單調的動作,看不出她從這種勞動中能得到什麼樂趣,也看不到她臉上有什麼痛苦和厭惡。她就這樣默默地、迅速地從事著這種成人的勞動,她表情、舉止中,已看不出她這樣的年齡的女孩子的膽怯、嬌柔,甚至沒有了懵懂。

我也有一個女兒,同她一樣,也只十三四歲,在菜場對面的小學讀六年級。我的女兒同城裡所有的獨生子女一樣,吃零食,看電視,看童話,愛新衣服,愛小動物,房間裡掛滿了奇奇怪怪小獸物,床上、桌上到處是布娃娃和卡通書。有時在街上,見到別人牽著小狗散步,就要去拍拍抱抱,做它們的媽媽。在家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別說是刮魚鱗殺魚(自己切個香瓜也不會),就是見到一隻蛾子飛過來,也要大驚失色的尖叫:“蛾子,蛾子!”

這又何止是我的孩子呢?城裡的小孩哪一家不是如此。

我對我的小孩講;“你看看你多幸福,人家跟你一般大,已出來打工了。”可是我的孩子並不買我的賬,歪著頭自負地說,你要不讓我讀書,僱用童工,我到法院告你!

我因工作關係,經常出差。有一回出差了十來天,回來到菜場買菜,見她換了人家。原來刮魚鱗的那婦女換了個男人;而她,又到了另一個婦女的魚攤去刮魚鱗了。這樣我更堅信她是被僱來的。出於好奇,我便故意去買她的魚,想多瞭解一點這個女孩的情況。我走過去,要了一條鯉魚,攤主約完後,丟給她去殺。她努力壓住那魚的頭腮,可這兩斤多重的傢伙,勁大得很。可小姑娘還是兩面一翻,將其的鱗片刮淨。在她整治這條活物時,我問她:小姑娘,你多大了?她並不理睬,只是埋頭在那動作。我又問:你家在哪裡?她警惕地望了我一眼,仍不說話,彷彿是個啞巴。我疑心是有成人逼迫了她什麼,她才如此沉默。沒辦法,我算自討沒趣,從此不再吱聲。

刮魚鱗的小姑娘(2)

有一天我早晨起來遲了,大約近11點才去了菜場。菜場裡這時人很少,顯得比平時冷清了許多。我經過水鮮區時,見她正和另一個半大的男孩在說話。我故意走到他們的後面,我就聽她對那個男孩說:“我不敢跟動物的眼睛對視,有一次我同一只貓的眼睛對視了一會,嚇死我了。”說完她抿嘴一笑,頑皮的樣子,那塌鼻子自然地塌了下去,露出了整齊潔白的牙齒。嘿,那模樣還是個孩子!她的這一笑,不禁使我的心裡一亮。

我們這個小區是依山而築的,牆角、路邊植了許多的樹木和花草,春天有時金銀花、紫荊花開得到處都是,菜場對面的牆角有一叢連翹開得特別好看,小區裡的孩子便經常在學校門口跳皮筋,她們邊跳邊唱:“金蘋果,銀蘋果,上下左右,好孩子好孩子誇誇誇,壞孩子壞壞孩子打嘴巴,炒蘿蔔炒蘿蔔,切切切,包餃子包餃子,捏捏捏,一二三,切三段,四五六,按電鈕……”有時有不懂事的孩子,說到“壞孩子壞孩子打嘴巴”時,有意用眼睛斜著她,雖然不經意間,我感到,憑女孩子天性的敏感,她是能感覺到的。可她臉上總是漠然的,默默地忙活著。我想她也許眼睛裡已沒有了花朵,她夢裡也沒有了童話,沒有了花裙子。甚至她連夢也沒有了。她一天下來要刮多少隻魚?又要洗多少雜物?她夢裡也許就是滿地的魚們的明晃晃的鱗片了。

又過了一些日子,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小玲,因為有一回,我聽到攤主叫她說:“小玲,把黃鱔殺一下”,“小玲,快一點”。也是那天午後,我竟然在小區超市裡遇見了她。她穿了一件花格子的衫子,頭梳得整整齊齊,紮了兩個羊角辮,光光的,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