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攔著她?我攔不住啊,太太的脾氣可倔了,她的精神狀況可能出了點問題,費小姐請楊醫生來給她看過,說是受了很嚴重的刺激……哎呀先生,她又出去了……”保姆一邊掛電話一邊奔出來朝我喊,“太太,太太,你回來……”
我不知道我在街上游蕩了多久,胡亂吃了些東西,半飢半飽的,意識又慢慢地變得渾噩不清了。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進了一家店,莫名其妙買了一堆沒用的玩意兒。然後打電話給阿江,要他來接我,因為我突然不知道怎麼回家了。
結果阿江告訴我:“費先生回來了,我要去機場接他,正在機場高速公路上。太太,要不您自己先打個車吧。”
“好,好。”我茫然地應著,掛了電話。
我忽然覺得頭暈,天越來越黑越來越黑,明明是白天,為什麼這麼黑,我看不到前面的路了,腳也軟了。天地都在旋轉,我倒了下去。
有溫涼的手探我的額頭。
“她怎麼樣了?”
“應該是低血糖,昏倒了。”
“我可以帶她走嗎?”
“可以,不過儘量給她補充營養,她很虛弱。”然後我覺得身子一輕,像是被人抱起,懷抱的氣息似曾相識。有人跟在旁邊,“莫先生,我來抱吧,您的身體……”
“走開,我怎麼可能讓你們碰她!”
真溫暖啊,他的懷抱,還有他身上淡淡的青草氣息,無數次夢中我就是尋找著這樣的氣息,我疑心又在做夢,因為我感覺自己的臉頰被他輕輕地用下巴摩挲著,有溫熱的淚滴滴落在我的額頭。這一定又是夢,我在心裡想。
醒來時滿室溫暖的陽光,白色紗簾在風中輕輕飛揚,透過落地玻璃窗,可以望見院子裡濃密的樹陰,每片葉子都閃閃發亮。
我虛弱地環顧四周,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這是哪裡?
“你醒了嗎?”低沉悅耳的聲音彷彿就在耳畔。
我循聲望去,在房間右側的角落裡,對著露臺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披著件黑色薄呢犬衣,淋浴在陽光下。說話的人正是他。
“雲澤?”我掙扎著從床上坐起。
“肚子餓不餓,我熬了你喜歡的黑米粥。”興許是揹著光的緣故,他站在那裡彷彿是個發光體,陽光灑在他肩頭,光芒萬丈仿如神祇。
“我怎麼會在這裡?”
我盯著他的背影,動也不敢動,生怕這是夢,一動就什麼都沒有了。
“你昏倒在街頭被人送進醫院,醫生從你的手機裡回撥的我的電話。”他的聲音清晰悅耳,顯然不是夢。
“你為什麼不轉過臉來讓我看看?”
“我……我怕嚇著你,而且我已經不習慣讓自己的臉暴露在別人的目光中……”他這麼說著,身子動了動,並沒有轉過臉的打算。我想起了阿森說過的話,他有心理障礙,於是不再勉強他。我注意到他圍著黑灰色的格子圍巾,拄著柺杖,配著那黑色的長大衣,即便是個背影仍有著玉樹臨風的氣質。連帶他手中的柺杖都成了一件絕佳的道具,那種儒雅淡定又從容內斂的氣息讓我著迷,“那你可以在這裡陪我說說話嗎?”
“你還是先吃點東西吧,你太虛弱了。”
“我吃東西,你幹嗎呢?”
“我在這外面曬曬太陽,這裡很暖和。”
“好,我吃。”
他只在露臺上喚了聲,就有個面目和善的大嫂端來黑米粥,我在床頭喝粥的時候,他坐在了露臺上的一把藤椅上,顯然他的身體不能長久站立。他依然背對著我曬太陽,我們的話題自然談到了芳菲,一說起芳菲,他的語氣就很不客氣,“你有什麼好難過的?你為了她捨棄了應有的幸福,你還覺得欠她,天底下沒有你這麼傻的人了!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芳菲選擇那樣的生活沒人逼她,她或許是為你付出了,但並不是你逼得她。我不知道怎麼說才能讓你明白,如果每個人都因為過去自甘墮落,那我現在不知道墮落成什麼樣子了。我並不鄙視貧窮和低殘,但我瞧不起沒有自尊的人,哪怕是死去,也要死得有尊嚴,你把芳菲陰暗的心理世界強加給自己,就能挽救得了她嗎?你不能!”
莫雲澤說著握緊了藤椅的扶手,因為過於用力,指關節突兀地暴起,他太瘦了。他用柺杖敲著露臺的欄杆,情緒變得激動起來,“已經發生的事情沒辦法挽回,你總不至於把芳菲經歷過的遭遇自己也去體會一遍吧?這樣你就心安了嗎?很簡單的事情,不知道你怎麼就想不通,你太喜歡鑽牛角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