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許仙進來他就注意到許仙了,看不出什麼高明之處。竟敢說什麼,“連人仙都修不到”, 人仙可是他如今追求的最大目標,在這人口裡彷彿是白菜一樣隨便就能修成的。饒是他多年清修的心境,也不禁橫生怒氣。
許仙修的是星宿海的法門,不修肉身,只修神魂,極為隱蔽,就連幾百年道行的王道靈都看不出來他修煉過,茅衷若不通望氣之術,直接見到許仙,大概也沒想到他會是一個修士。
許仙見堂中之人都看著自己,顯然是剛才的話犯了眾怒。起身施了個四面禮道:“是在下唐突了。”方才那些話,確實對茅山山門有些不敬了,也難怪這些弟子不忿。而後輕輕坐下,表情從容的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似的。
茅衷讚許的撫撫鬍鬚,“虛其心,實其腹”,被不及自己的人衝撞卻不動怒,這樣的心性,也當真是難得了。
堂中弟子皆對許仙不滿,只是見他有茅衷作陪,不敢造次。如今有人出頭,幾句話說的許仙低頭道歉,不禁轟然叫好起來。
“靜修好樣的。”“不弱我茅山的威風。”“不愧是茅山百年來最優秀的弟子。”
茅山的長輩一般都在靜室中用餐,有時辟穀幾個月不用餐,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堂中坐的都是弟子,山中清修稱得上寂寞,難得有事發生,都藉機喧鬧起來了。
唯一一個長輩級的“老師叔”茅衷,從沒在他們面前顯露過什麼法門,肅無威信,也壓不住他們。
陸靜修四面拱手,臉上也現出自矜之色來。他是茅山掌門直接收徒,進了萬福宮。曾說他是茅山百年來天資悟性最高的弟子。他也不負眾望,不戀紅塵一心求道,用了區區十數年就完成了練精化氣從而容顏不改,近來正試著出陰神。
派中弟子,哪個不羨慕,不欽佩。若能陽神出竅,修成人仙,那就再也不是凡間人物,而是脫去凡胎而成為了“仙”。 或許有朝一日還能渡過天劫,飛昇天界。親眼見見茅山派的祖師爺,三茅真君的真容呢!
陸靜修再看許仙,卻發現他正在同師叔竊竊私語,似乎根本不曾在意他們。心中的得勝之情,不免消減了許多。
許仙小聲問道:“真君,你為什麼不現出真身來呢?”他看得出,這堂中的弟子對這個茅山創始人之一併不如何尊重。
茅衷卻不再說“天機不可洩露”的話,而是道:“告訴你也無妨,這也是當初那位帝君定下的規矩,修行有成者不可輕易現身於凡人面前,就是現身也不能在眾人面前誇耀自己的壽命與法力。人心可畏啊!”
一個法力高強的地仙竟說什麼“人心可畏”,讓許仙有些好笑,仔細想想,卻不由肅然。茅衷若整日現身於茅山之中,使世人都知這有一個活了千年的老仙人,那會有怎樣的結果呢?
驚訝與朝拜的同時,就是憤怒與恐懼了。憑什麼你能活那麼久,我卻只有區區百年。憑什麼你能掌握凡人的命運,而我只能俯首帖耳?
想起《三國演義》中,曹操一心要殺左慈,而孫策則一心要殺于吉。雖是小說,卻也顯出人的心理。人間的王霸或許能容下違逆自己意志的臣子,卻絕容不下這些飄渺的道者。
人間的君王或許奈何不了這些修行者,但卻能譭棄道觀與寺廟。就算山高萬仞,其基石一定是在大地之上。而修行者是絕不能現身於人前,更不能和人間的王者爭鬥的,不是因為畏懼,而是仙凡之間一旦開始爭鬥,基石也就動搖了。
正因為仙人的飄渺莫測,凡人才得以崇拜敬畏,而不會生出怨恨,仙人也能安然的享受香火與朝拜。
許仙想通此結,嘆息道:“山在虛無縹緲間,才是最上。你口中這位帝君當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這一聲乃心有所感,所以聲音不免大了一點。
陸靜修插嘴道:“這位師弟還有如此心得,想必是道法甚為高明吧!”四顧左右,同輩中人,哪有自己的對手,就是比自己高一輩的,也沒有及得上自己的,人生寂寞如雪誰又能夠體會呢?
而人一寂寞就難免沒事找事。
許仙一愣,若方才這人出言反駁自己是出於義憤,那這話就有點挑事的意思了。正想要不要給茅衷個面子,卻見茅衷一皺眉頭道:“道行高下,空口無憑,不妨比試一下,分個高低。”
眾位茅山弟子譁然,許仙卻訝然,這些個茅山弟子,綁一塊怕也不是自己的對手,光憑那層金身,他們大概就攻不破,用專業術語就是“不破防”,又有什麼比頭。
卻見茅衷對自己使了個眼色,高聲道:“我有一隻雲流筆,一張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