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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忌離開山神小廟的時候,天色也已微微黑了。今天似乎較平日晚了一點,待到了孫二掌櫃的“流花酒坊”已是座客稀落。整個酒坊只懸著一隻燈籠,要滅不滅,散發著一片曲終人散的淒涼。

二掌櫃的只為等著那一張“玉兒紅”的紅毛兔皮,才撐到現在,偏偏今晚上君先生空著雙手而來,不免讓他大失所望,一時連話也不願多說,然而,對方“君探花”這個客人,在他眼睛裡,卻是一個莫測高深的人物,心裡儘管不樂意,表面上卻也不得不賠著小心。

有了前次徵北大將軍、王爺千歲到他店裡的那一次經驗,他可是更不敢小瞧了任何一個客人,那件事讓他津津樂道了好一陣子,逢人便說,至於王爺臨去賞下的那個金錠子,他可一直沒捨得花,差不多當成了傳家之寶給供了起來。

正當他日夜殷切盼望著王爺再一次蒞臨他的小店時,後者卻再也不光臨了。訊息傳來,這一次北征規模不小,皇帝御駕親征,身邊跟隨的依然是他最心愛的兒子——高煦。

何以皇帝獨獨對這個第二子如此垂青?有人說,那是因為他這個兒子驍勇善戰,很能打仗;“靖難之役”時,多有倚賴,設非他的智勇兼具,很可能就吃了敗仗,而且他還曾救過皇帝的命,依著皇帝自己的意思,原希望傳“太子”位於他,要他接管未來江山,偏偏一些文臣卻看好高熾之忠厚老成,一一向皇帝進言,前文所載的那個解縉,便是堅決進言,力薦高熾“仁孝兼顧、天下歸心”最稱得力的一個。解縉雖然力薦太子成功,卻不能自保平安,為此丟官去職,在高煦的遷怒之下,如今打入大牢,成了永世不得翻身的階下之囚。

君國大事,原非升斗小民所能問津,況乎人云亦云,傳來傳去,到底又有幾分屬真?實在是大有疑問,只是越是這樣,人們越有興趣,“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為政者焉能不心存律戒小心乎!

持著一盞燈,一角酒,二掌櫃的歪歪斜斜地來到了君無忌的座頭上。為了等君先生,他獨自個喝了一肚子的悶酒,已有三成的醉態。

“我說……君爺你晚了……”

舉了一下手上的“羊角酒觥”,二掌櫃的先喝了一口,舌頭都大了,說話已不靈光。

“又又……又打仗了,知道吧?”

君無忌把一張薄薄的餅攤開,抹上甜麵醬,依次攤上菜、炒雞蛋,再加上肥瘦兼宜的“扒羊肉條”,裹上一根甜脆爽口的白玉蔥條,咬上一口,那才真叫夠味。二掌櫃偽偏偏這個時候窮聒絮,可真不識趣。

“皇上已到蘭州了……”他可也沒有真醉,聲音忽然放小了,“這一回人數比上一回還多,總有好幾十萬……漢王爺……徵北大將軍跟著……唉!這位王爺……”

提起這位王爺,他可真遺憾,像是錯過了一世榮華富貴似的。“聽說就在咱們涼州還沒走……可他老人家怎麼就是不來我這個酒坊了呢!許是叫我給得罪了!”

二掌拒的重重地拍著大腿,言下不勝懊喪。“王爺風流,又結新歡了……”起手揉了一下那雙見風流淚的火眼,二掌櫃的沙啞著嗓子說:“是東村季家的閨女,小名叫‘穗兒’,黑裡俏,很有些子姿色……這一回可是爬上了高枝兒啦……一搭上還不弄個王妃什麼的……

娘個小舅子的!這就叫運。運來了山都擋不住,爺您信不信這個邪?不信都不行……”

可又繞到了那句老話上,二掌櫃的大聲嘆息著:“哪像我,平常能說善道,看著怪聰明的,臨到人來了,看著也像,就是他孃的開不了口,舌頭硬像少了半截似的,白白地錯過了千載難逢的機會,你說氣不氣人!”

燈焰兒晃晃照著二掌櫃那張風乾桔子皮似的老臉,遠處早已解了凍的流花河水嘩嘩有聲的淌著,水流疾湍,幾里地外都能清晰在耳。

不知何時,酒坊裡就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孫二掌櫃的儘自叨叨無已。多喝了點酒,口不擇言,他是這地頭兒的“包打聽”,大小新聞,都別想能錯過了他那雙千里順風耳。

“知道吧,這兩天季撇子喜得跟什麼似的!就等著八抬大轎來接他啦!”

“季撇子?”君無忌放下筷子,已有離開的意思。

“啊,”二掌櫃的說:“就是剛才……說的那個叫穗兒姑娘她爹,在城東開有一家糧食行,生意不惡,因為他習慣左手寫字幹活兒,所以人家就管他叫‘季撇子’,他這個外號就這麼來的。”

“這個穗兒姑娘……”想想也算了,君無忌實在不欲多此一問。

“我見過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