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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部分

父親疼得直吸冷氣,連連甩著手,把冒出來的血甩到了它的嘴邊。它伸出舌頭有滋有味地舔著。父親一屁股坐到地上,捂著手說:“哎喲我的飲血王,難道你真的是一隻喂不熟的狗?”

光脊樑的巴俄秋珠迅速給父親拿來了一根支帳房的木棍。父親說:“幹什麼?你要讓我打它?”臉上有刀疤的孩子喊道:“不能打,它會記仇的。”父親回頭對刀疤說:“我知道,我知道。”他拿著木棍站了起來。飲血王党項羅剎死盯著木棍,掙扎了一下,想站起來,但是沒有奏效。它齜牙咧嘴地吼著,用沙啞的走風漏氣的聲音讓父親感覺到了它那依然狂猛如風暴的仇恨的威力。它仇恨人,也仇恨同類,更仇恨棍棒,因為正是棍棒讓它成了仇恨的瘋魔狗,讓它在有生以來的時時刻刻都在為一件事情奮起著急,那就是宣洩仇恨。父親並不瞭解這一點,但他知道自己絕不能給一隻沉溺在憤怒中的藏獒提供任何洩憤的理由。他把木棍扔到地上,又一腳踢到了巴俄秋珠身邊,回過頭來對它說:“你以為我會打你嗎?棒打一隻不能動彈的狗算什麼本事。”說著固執地伸出那隻帶傷的手,放在它頭上摸來摸去。

飲血王党項羅剎覺得他要殺了它,它咬傷了這個人,這個人如果不加倍報復那就不是人了。它想他這樣摸來摸去肯定是為了找準下刀的地方,它再一次從鼻子裡響亮地撥出了一口氣,抬頭就咬。這一次父親躲開了,躲開後立馬又把手放在了它的頭上。就這樣它咬他躲地重複著,直到它疲累不堪,再也打不起精神來。父親在它的頭上一直摸著,摸得它有了絲絲舒服的感覺,漸漸放棄了猜度,享受地閉上了眼睛。父親包紮了自己受傷的手,並用這隻包紮的手獎勵似的多給它餵了一些酥油。飲血王党項羅剎大惑不解地想:他想幹什麼?他怎麼還能這樣?

有一天,藏醫尕宇陀來了,看了看飲血王党項羅剎,又看了看被它咬成鋸齒的盛牛奶的木盆,告訴父親,這說明它的身體正在迅速恢復,它有了飢餓感,流食已經無法滿足它的需要,最好能給它喂炒麵糊糊和牛下水的肉糜,這樣它很快就能站起來了。父親說:“好啊,藥王喇嘛,就麻煩你給我找一些牛下水的肉糜來。”藏醫尕宇陀說:“牛下水的肉糜不難找,你讓巴俄秋珠去找索朗旺堆頭人就是了。索朗旺堆頭人一聽說是你的需要,什麼樣的東西都會給你的。我現在擔心的是,如果飲血王党項羅剎站了起來,你怎麼能看住它,讓它不咬人不咬狗呢?”父親說:“我會約束它的。我就不信我天天餵它,它會不聽我的話。”

又有一天,依然裹著丹增活佛的絳紫色僧袍的李尼瑪來了。七個上阿媽草原的孩子在世代為仇的西結古草原得到了妥善安排,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連省裡都知道了,認為這是工作委員會進駐草原後出現的新氣象,通報表揚了西結古工作委員會。作為西工委代理主任的李尼瑪十分高興,專門來學校看望七個上阿媽的孩子。就要離開的時候,他看到了站在地上惡狠狠地瞪著他的飲血王党項羅剎,表情嚴肅地說:“它好了?這還得了?

它要是把七個上阿媽的孩子咬死咬傷了,我給上級怎麼交代?”父親說:“不會的,它現在還不能跑,不能撲,只能站起來踱踱步子。再說它對學校的孩子已經習慣了,不再用仇恨的眼光看他們了。”李尼瑪說:“不行,你必須把他拴起來,我去給你找鐵鏈子。”父親說:“找來鐵鏈子也沒用,它喉嚨的傷還沒有好,不能拴著它。”李尼瑪說:“那就把鐵鏈子拴在腰上。”父親說:“哪裡有在腰上拴狗的?”李尼瑪想了想說:“那就這樣吧,給它挖個深坑,讓它呆在坑裡不要上來。”父親說:“那跟坐地牢有什麼兩樣?你讓它坐了地牢,它還能不恨你?它必須呆在地面上,經常看到人,接觸到人,習慣了,就好了。”李尼瑪說:“什麼時候能習慣?等出了事兒就晚了,你趕緊想辦法,你要是想不出辦法,過幾天我找幾個牧民來把它處理掉。”李尼瑪轉身要走,父親一把拉住說:“你想幹什麼?什麼叫處理掉?”李尼瑪說:“就是讓它從這裡消失。”父親說:“那不行。”李尼瑪說:“怎麼不行?聽你的還是聽我的?”父親說:“你是代主任,當然要聽你的,但你也得通情達理啊。這樣吧,我給你講個故事,你聽了就會理解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父親的故事是這樣的:一個婦人坐在路邊,一邊抱著孩子餵奶,一邊吃著擺放在身邊的豐盛的食物。一隻飢餓的老狗走了過來,蹲在婦人面前,流著口水貪饞地望著食物。婦人看到這隻老狗又髒又醜,順手抓起一塊石頭扔了過去。老狗流著眼淚離開了婦人。這時一個牧人走來,對婦人說:你怎麼能這樣對待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