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燕聲鶯語不斷,果然是春城花會,一片繁華與富貴,暖風燻得遊人醉,酒未飲先醺。
楚璇笑道:“這正是應了‘這邊走,那邊走,只是尋花柳’,只是為何不見有美女請我飲金樽酒呢?”
話猶未落,便有一個削肩蛇腰的豔妝舞姬,額上飾著金縷花鈿,玉手託銀盤,向他盈盈恭身道:“我家主子見二位儀表非凡,命賤妾奉酒一杯為敬。”
楚璇接了過來,看也不看便喝了下去,將空杯放回舞女盤中,笑道:“多謝了。”韓遙也自飲了一杯。
兩人方才飲畢,便有人鼓掌叫好道:“痛快痛快,兩位果然豪爽,可否上來一敘?”
韓遙擔心有人覬覦楚璇容貌,縱帶了面紗,那絕代風華卻是掩不住的,正欲推脫,楚璇拉住了他的手。
“是劫,躲不過。”少年幽幽一聲嘆息,望向他的目光盡是令人心碎的溫柔和纏綿。
“幸會。”雙方都一拱手,落落入座。
韓遙冷眼看那筵席上,列的都是:
金丸珠彈臘櫻桃,色真甘美;紅綻黃肥熟草莓,味果香酸。林檎碧實連枝獻,雪梨緗苞帶葉擎。胡桃銀杏可傳茶,椰子葡萄能做酒。瑤臺縱有龍鳳髓,怎比人間樂逍遙!
那諸般果品饌食都極講究精緻,這也就罷了,更難得的是六七個琥珀杯,水晶盞,鑲金點翠,黃金盤,白玉碗,嵌錦花纏,當真是富貴已極,幾不似人間氣象。
這裡的主人卻是一個年方弱冠的粉衣少年,生得眉目如畫,唇紅齒白,便似畫上畫的金童一般,一雙桃花大眼極是多情,似乎隨時盛著一汪春水,比起韓遙來也不遜色多少,只是到底少了那樣當世無儔的風度。
他笑嘻嘻地舉杯對著二人道:“在下閒來在這樓上瞻仰美人,一直未見絕色,方才見到兩位兄臺經過,當下驚為天人,故而冒昧邀上來一聚。是我莽撞了,先自罰三杯。”
言畢果然取大鸚鵡杯喝了三盅,接著便來勸兩人的酒。
他一口一個美人,楚璇還好,卻是習慣了的,韓遙卻是這輩子沒被人這樣叫過,當真是如坐針氈,哭笑不得。想他堂堂摘星樓樓主,哼一聲武林要震三下的人物,如今卻落到這被人佔便宜的地步,的確只有無語問蒼天。
楚璇與那少年談論詩詞,他因為相交不深,只將一些豔媚濃麗的詞句拿出來敷衍,饒是如此,便已令那人驚歎不已。
那少年後來急了,拿了一首詞給他看,寫的卻是一首鷓鴣天:
京洛風流絕代姝,因何飄絮落風塵。弓鞋淺出蓮翹步,知是凌波縹緲身
雲乍濃,雨正頻。與誰同度可憐春。鴛鴦雙宿何曾慣,化作西廂殘豔痕。
粉衣少年得意道:“贏了我不算本事,你要把這衛少卿的這首新詞比得下去,我便真的服你了。”
衛少卿卻就是衛靈虛,也是當世最有名的那位少年才子,他十八歲中的狀元,現今年方二十一就當上了正三品的典儀少卿,所以時人多稱為衛少卿。他最擅長寫豔詞,恰好當今皇上也是一等一的風流人物,故而極蒙聖恩,兼之他人又生得俊美如玉,是無數少女的夢中情人。
楚璇微微一笑,不曾言語,那少年以為他怕了,更是吹捧個不停。
那首詞原也是好的,在他口裡竟變成了天上有,地下無一般,楚璇聽了半天,不耐煩起來,提筆在雪浪紙上寫道:
菩薩蠻
花明月黯籠輕霧,今霄好向郎邊去!
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
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此時便是韓遙這等不大通詩詞的人,都叫起好來,楚璇附在他耳邊說了兩句什麼,韓遙先是咬牙,然後便是笑,後來摟過他低低道:“可是嫌我愛憐的還不夠麼,今夜咱們回去便知分曉。”
楚璇面紗下都透出緋色來,甩開他站了起來,狐狸也不惱,笑兮兮地望著自己的情人。
彼時分桃斷袖已為常事,豪門貴族更是十個中有八九個是好這口的,那少年看出兩人的蹊蹺來,掩著嘴只是笑。
“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粉衣少年笑道,轉頭向屏風後喊道,“少卿,你還不出來,咱們都輸給人家了!”
“是麼?”屏風後頓時轉出一個男子過來,顯得頗有些驚訝,“他的詞在哪裡,我看看!”
他只瞟了一眼那張寫了字的雪浪紙,頓時便對著楚璇長揖了下去,口中迭聲道:”今日才算遇到真正曲子詞的行家了!”
楚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