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樹枝編成的花圈安放在仙逝的詩人的心口。在講述這一雅緻的想象時,他那高雅的情趣竟使他能容忍僅僅暗示了一下而沒有直接點明這位朋友是誰。還說死者的那秀美的雙手以一種誘人情慾勃發的姿態安放在阿波羅的月桂枝上。這些月桂枝散發著藝術的幽香。它比那些精明的水手從物產豐富的、令人不可思議的中國帶回來的綠寶石還要綠。跟上文相比,文章的結尾更有畫龍點睛之妙。他詳細敘述了為他舉行的中產階級的平淡無奇、毫無詩意的葬禮的情況,本來對像克朗肖這樣的詩人,要不就應該像安葬王子那樣,要不就該像埋葬一個乞丐那樣舉行葬禮的。這是一次登峰造極的打擊,是腓力斯人對藝術、美和非物質的事物取得了最後勝利。
倫納德·厄普姜從未寫出過這麼好的文章。這篇文章堪稱富有風韻、文雅和憐憫的奇作。在文章中間,他不時引用了克朗肖寫得最好的詩句,因此,當克朗肖詩集出版時,詩集的靈魂早已被抽去了,但是他卻把自己的觀點發揮得淋漓盡致。就這樣,他成了一名引人矚目的評論家。以前他看上去似乎有些傲氣,但是,這篇文章裡卻充滿了暖人心扉的人情味,使人讀來趣味雋永,愛不釋手。
第八十六章
轉眼間,春天到了。外科門診部的敷裹工作一結束,菲利普便上住院部當助手。這項工作要延續半年之久。每天上午,助手都得同住院醫生一道去查巡病房,先是男病房,然後是女病房。他得登入病情,替病人體檢,接著便同護士們在一起消磨時光。每週兩個下午,值班醫師帶領幾名助手查巡病房,研究病情,給助手們傳授醫療知識。這裡可不像門診部,工作顯得平淡、單調,同實際掛得不緊。儘管如此,菲利普還是學到了不少東西。他同病人們相處得很融洽,看到病人們張著笑臉歡迎他去護理他們,頗有點沾沾自喜哩。其實,他對病人的痛癢也不見得有多深的同情,不過他很喜歡他們,在人前從不擺架子。因此,他比其他幾位助手要得人心。菲利普性情和順,待人厚道,言語暖人心窩。正如每一個同醫院有關係的人一樣,菲利普也發覺男病人比女病人要容易相處些。女病人動輒發牢騷,脾氣環透了。她們常常言詞刻薄地抱怨疲於奔命的護士們,責怪護土對她們照顧不周。她們一個個都是令人頭痛的、沒心沒肝的臭婆娘。
菲利普真夠幸運的,沒隔多久就交上了一位朋友。一天上午,住院醫生把一位新來的男病人交給了菲利普。菲利普坐在床沿上,著手往病歷卡裡記載病人的病情細節。在看病歷卡的當兒,菲利普發覺這位病人是位新聞記者,名字叫索普·阿特爾涅,年紀四十八,這倒是位並不常見的住院病人。該病人的黃疽病突然發作,而且來勢還很猛。鑑於病狀不明顯,似有必要作進一步觀察,就被送進病房裡來了。菲利普出於職業需要,用一種悅耳動聽的、富有教養的語調問了一連串問題,病人都一一作了回答。索普·阿特爾涅躺在床上,因此一下子很難斷定他是高是矮。不過那小小的腦瓜和一雙小手錶明他個兒中等偏矮。菲利普有種觀察別人的手的習慣,而眼下阿特爾涅的那雙手使他看了感到十分驚奇:一雙纖小的手,細長、尖削的手指頂端長著秀美的玫瑰色指甲,面板很細膩,要不是身患黃疽病的緣故,膚色定是白得出奇。阿特爾涅把手放在被子上面,其中一隻手稍稍張著,而無名指和中指併攏著,一邊在跟菲利普說著話,一邊似乎還頗得意地端詳著他的手指呢。菲利普忽閃著晶瑩發亮的眼睛,掃視了一下對方的臉盤。儘管臉色蒼黃,但仍不失為一張生動的臉。眸子藍藍的,鼻子顯眼地凸露著,鼻尖呈鉤狀,雖說樣子有點嚇人,倒也不難看。一小撮花白鬍須翹翹的。腦頂心禿得很厲害。不過他原來顯然長著一頭濃密的鬈髮,還挺秀氣的哩。眼下他還蓄著長髮。
〃我想你是當記者的,〃菲利普開腔說。〃你為哪家報紙撰稿呀?〃
〃不管哪家報紙,我都給他們寫稿。沒有一家報紙開啟來看不到我的文章的。〃
此時床邊就有一張報紙,阿特爾涅伸手指了指報紙上的廣告。只見報上用大號鉛字赫然印著那家菲利普熟悉的公司的名稱:萊恩…賽特笠公司位於倫敦雷根林大街。下面緊接著是司空見慣的廣告:拖延就是偷盜時間。字型雖比上面的略小些,但也夠突兀顯眼的了。接下去是一個問題,因其問得合情合理,故顯得觸目驚心:為什麼不今天就訂貨?接著又用大號字型重複了〃為什麼不呢?〃這五個大字,字字猶如一把把榔頭,在敲擊著時間偷盜者的良心。下面是幾行大字:以高得驚人的價格從世界各主要市場購進千萬副手套。宇內幾家最可靠的製造商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