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回鶻人騙過,被沙陀人騙過,被雜人騙過,被許多人騙過,誰敢保證這一回不會被契丹人騙?為了不被將軍騙,叔綽只好騙將軍了。”
大支邇道:“你欺騙我,可知罪過?”
叔綽道:“叔綽甘願領死,但求將軍少殺我的部族。”
大支邇道:“騙我的只你一人,我只殺你三族,其餘的可以不殺。”他用馬鞭指著怒牙部的部族說:“獻出叔綽三族以內的親人,我饒你們不死。”
連叫三遍,無人理會。大支邇冷笑道:“你們是耳背嗎?是我的話你們聽不懂嗎?為何不答。”怒牙部的一個長老,顫巍巍地走出人群來,以杖點地,仰首望著馬上的大支邇,說:“首領為存活他的族人不惜獻出自己的性命,我們又豈肯出賣他的族人?若是將軍戰敗,你願意你的部屬出賣你嗎?”
大支邇道:“老兒無理。你不交出他的族人,就不怕我殺了你們嗎?你老了,死不足惜,你的兒子孫子呢?我一樣是要斬盡殺絕的。”
長老道:“果然長生天厭棄了我等,我等死而無憾。”
大支邇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說道:“你這老兒可見狡猾哩,明明是戰敗了,無路可走,若拼死一戰,我認你個英雄,若誠心跪地求和,我或也可放你們一條生路。偏偏你們要用仁義來套我,讓我下不了手,可見你們這些雜人實在是虛偽、狡猾。”他隨即宣佈:“將這怒牙部人盡數斬殺,一個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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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知己知彼
刑獄廳是六廳中距離金帳最近的一個廳,但這並不代表張十三就能隨時見到楊昊,在他坐上刑獄廳提刑官那天起,他就感到見楊昊比以前要男的多,他總是有意無意地在迴避他。楊昊對此曾解釋說提刑官執掌刑獄,當以律法為準繩,秉公執法,依律行事,而非整天圍著大統領轉。這話不是當著他的面對他說的,而是讓書記薄萊代為轉述的。
道理說得通,但張十三並不相信這話是出自他真心,他甚至懷疑楊昊是要用薄萊取代自己,原因無他,薄萊是他在豐安時的舊部,又與張伯中以師徒相稱,他不止一次誇讚薄萊鐵面無私。一個書記有什麼資格稱得上鐵面無私呢,這難道是在向自己暗示什麼嗎?張十三就此曾向鄭華泰請教過,作為小倉山的老弟兄,在鄭華泰面前有些話他就說的很直白。他說:
“大統領現在一味重用豐州舊人,冷落我等弟兄,是何居心?”
鄭華泰笑了笑,獨眼發出意味深長的藍光,他說:“曾經滄海難為水,大統領是見過大世面的,他這麼做自有他的道理,說到冷落,我就不解了。你離著金帳最近,也算冷落?”
張十三哭的心都有,他說:“我的好大哥,離得近有個屁用,他從不到我的廳帳來,也從不喚我去,我見他的次數還不如一個書記。”
鄭華泰知道他口中的書記指的就是薄萊,於是哈哈大笑道:“你呀,你呀,你怎麼這麼少見識?這是大統領重用你,信任你嘛,提刑官依律行法,秉公決斷,豈可受外人干擾?他不喚你,你該高興才是,為何反倒心懷怨恨。他不到你的廳帳,你更該高興才是,沒人登你的廳帳,你辦起案子來才能心無旁騖,秉公執法嘛。”
張十三把這話琢磨了又琢磨,終於幽幽嘆了一聲,說:“難道是我想多了?”
一直不肯召喚張十三的楊昊,在獲知右營盡屠怒牙部的訊息後,卻把他叫進了金帳,金帳裡還有一個人:軍師張伯中。書記薄萊詳細稟報了右營屠滅怒牙部的經過後,楊昊面冷如水,一言不發,張十三隻覺得額頭冒汗,心亂如麻,他幾次瞄向張伯中,希望能從他那裡得到一點有用的資訊,張伯中的臉卻如同戴了副玄鐵面具,黑而冰冷,毫無色彩。
張十三暗暗嚥了口吐沫,誰想聲音竟頗大,讓他額頭上的虛汗又多了一層。氣氛太壓抑了,壓抑的他胸腔都快要爆裂開。記得開包乾大會時,楊昊曾嚴戒各部要慎殺戮,說滅族殺戮換來的不是軍威浩蕩,而是喪失人心,徹徹底底地喪失人心。
“從此,別人聽到你的名字,首先會恐懼,繼而是想趕緊逃跑,如果不能逃跑則必拼死抵抗,因為他覺得沒有第三條路可走。殺人一百,樹敵過萬。怎麼算都划不來。”
楊昊的原話猶在耳邊,大支邇就把怒牙部給殺光了,張十三苦笑不迭,老兄你讓我怎麼辦?辦你,合理合法,我卻下不得手,於情於理也說不通,如今正用人之際,陣前斬將,等於自廢雙手,豈止是不合理,簡直就是愚蠢。若是縱容你,你公然抗拒大統領的軍令,讓大統領顏面何存,又置軍法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