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回去。
午夢是被一陣琴聲喚醒的。
這二人有意思,竟拿我這兒當作自已的家了嗎?
堂而皇之而來,一人當窗演琴;一人……居然就坐我床頭。
睜開眼的瞬間,對上的正是阿巴克興致勃勃的目光。
不去理會他,我坐起來,靜聽迦葉彈琴。
琴聲高邈清和,如天外之聲;不細聽,絲毫聽不出其中些微的滯、澀。
猶如白鶴翔雲,忽逆遇氣流,輕盈之態微失,飛勢略挫。
但站在地面看,隔著太遠的距離,目力不好的,只看到翩然之姿,看不到它震翼時剎那的沉、墜。
可惜了,我在心底暗歎一聲。
古琴,仍中土特有,最受平和中正、溫柔敦厚、順應自然等思想的影響,在古典文化氣息上,沒有什麼樂器能和古琴比肩。
作為芬陀利國人,能把古琴演練到這種境界,純屬難能。
一曲終了。
“我迦葉禪師彈得如何?”
我微笑道:“但得琴中趣,何勞弦上音?”
迦葉聽了,深深看我一眼,似乎在想這兩句,出神靜思,如入禪定。
“什麼但得何勞的?小丑八怪亂吹大氣,不知害臊。”阿巴克目露揶揄之意,“我看這琴放你這兒,頂多也就裝裝樣子。你看看你這書架,一本書也沒……”
他突然愣在那兒,一雙眼睛突然流露出極興奮、激動的神氣。
猶如沙漠久行,乾渴待斃,忽逢甘霖。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琉璃淨水瓶。
昨夜被我移放到書架不起眼處,裡面隨手扔了幾支毛筆。
迦葉似乎是被室內突然的安靜驚醒了,他看了看阿巴克,又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這一看不打緊,他忽地站起,琴桌呯地倒地,琴摔在地上,發出仙翁仙翁的顫響。
他不管不顧,一下撲到書架旁,忽又停步,極小心地擦了雙手,輕輕將它捧起,細細端詳。
猶如端詳失而復得的愛子。
他雙手微顫,鼻翼輕張,眼睛慢慢溼潤了。
我在心底搖搖頭。
還不如把這瓶子給了他們。
看他二人神情,對它只怕已是思之成狂。
對它那神奇的功效,我實在是持懷疑的態度。
就算有,又如何?
一國之運勢,在人,不在瓶。
我走過去,扶起琴桌,把古琴拾起,試了試音,無恙。
琴音驚醒了這兩位。
“你究竟是誰?”
迦葉右手輕抱淨水瓶,左手五指箕張,扣住了我的肩頸。
“阿彌陀佛,大師對妙蓮的筆筒感興趣?”
我不理他,忍了肩頭的疼痛,微笑著自他手中取過淨水瓶。
“筆筒?你竟然把它當筆筒?!”
阿巴克走上前來。
我渾不在意地把它放在桌上,笑對阿巴克:“不好?那當花瓶好了。”
說著,取了剪刀,到外面梅林選了一枝梅花,在瓶內注入清水,插上。
“如何?”
淨水瓶,光華流溢;古梅枝,冷香寒瀉。
他二人不置可否。
不知是不是趁我出去時,二人商議過什麼,這會兒神情已恢復正常。
“妙蓮出家多久了?”迦葉坐在書桌前,儼然又成一代高僧樣。
“沒多久。我不喜參禪、誦經、禮佛……所有佛經我都不感興趣,一應佛事我也不想參加,所以主持師兄讓我一人在此靜修。”
這話,不算說謊吧?
“有意思。什麼心境如明月穿沼,虛空無著,——東鱗西爪偷來的吧?你這小沙彌是不是胡亂聽了和尚們幾句話,於是搬來嚇人?你識字嗎?”
阿巴克依了窗子,笑問我。
我也微笑:“書以讀無字書為上;識不識字有什麼重要的?”
“何為無字書?”迦葉問。
“天光雲影,木石花鳥;風物流轉,四季邅遞;……機神觸處,盡是無字書。”
我隨口答。
他一哂:“這話也是聽來的吧?”
我指著梅花,問他:“大師看這如何?”
他目光痴迷地注視著瓶子:“這淨水瓶乃佛門聖器,不可妄評。”
我笑道:“大師眼中見到的是瓶子,妙蓮眼中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