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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裡,也不在乎舒服不舒服,我是在棺材裡長大的。

我們鄉下的規矩是這樣的:人一到四十歲,就開始準備棺材,而且把棺材停放在堂屋裡,隔兩年還要刷一遍大漆。要是誰到了歲數,沒準備棺材,會叫人笑話的,就像笑話千金小姐上街沒穿鞋似的。那時候,我一直睡在為奶奶準備的棺材上,因為我喜歡。三九天睡在裡邊,暖和;夏景天就把棺材蓋翻過來,睡在凹進去的蓋子上,跟一隻貓似的……

對了,我好像忘了說我的書店,我的書店是專門賣舊書的,魯迅、楊振聲和郭沫若等現代作家的各種版本的作品應有盡有。也許就是因為書太陳舊的緣故,伯爵給我找來的店員也都很陳舊,年歲大就不說了,模樣也都像瀕於絕種的部落裡挑選出來的爬行動物一樣。不過,既然伯爵是我請到這裡當經理的,自然一切都該由他,我不好指手畫腳,況且伯爵經營得也不錯,許多讀書的、教書的和藏書的人都是這裡的常客。

進行了一半的生意,不能就此打住,即使是結束,也要做好善後工作,這一切只好要西西接手,只是怕一個人忙不過來。這時候,我想起一個人來,一個外號叫“搖籃”的小子。一個月以前,他到北京找過我,說是他下崗了,閒散著,想給我打個雜什麼的。他那恭敬和謙卑的態度,我倒沒特別在意,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含著眼淚跟我傾訴他父親如何癱瘓在床,而他母親如何辛勤勞作的情景。我決定了,讓搖籃來輔助西西一下。

若是問我一生中做過的最愚蠢的事情是哪一件,那麼不用說,莫過於是起用搖籃這件事了——至今我還在後悔。

只是,當時我沒有意識到罷了。

我以為我把一切都安排得天衣無縫了,可以像一個只貓似的趴在床頭上翻閱那些我四處收羅來的醫學書,既然醫生不能給我的病下一個確診,那麼我就只好自力更生了。我要自己給自己討個說法。這麼多年來,我讀書寫字都是趴在床上,而不是端坐在書桌前奮筆疾書,習慣了。我從小到大就沒在寫字檯寫過字,因為家裡沒有,早年是家裡窮,買不起,現在倒是買得起了,可是坐在那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了,我們通常把它叫作大腦的那個玩藝兒,一到這時候就是一片空白。我把我的這種感受寫成一篇文章,發表在報紙的副刊上,結果,一位大學教授讀到了,給編輯來電話,偏要捐獻給我一張書桌不可,希望我能夠成材。

截止到目前為止,也沒一個人來探視我,原因是我讓西西封鎖了訊息,免得人家提溜著水果來看我,我連自己得的是什麼病都說不上來,尷尬。

戴帽子的狼

曾幾何時,我一下子變成了這樣的人:鍋著腰,塌著背,走道都怕踩死螞蟻,一切的行為準則是溫良恭儉讓。是的,我是變了。以前,越不讓我做什麼,我就偏做什麼,家長不讓我蹬梯爬高,我偏喜歡去三樓的樓頂去喂鴿子,老師不讓跳教室的窗戶,整天夏天我就沒從教室正門出入過……

白天的大部分時間,我都用來閱讀醫書,企圖從那些數也數不清的醫案中,找出一兩位跟我相同或類似的同黨,自小到大,我還從未這麼用功過,否則我早當上班幹部了,起碼也弄個語文課代表乾乾。遺憾的是,常常有不速之客來訪,使我不得不中斷我的工作,比如,附近有家川菜館一到中午就來送餐,那是西西出差之前特意吩咐的,再比如,一位著名的老中醫定時要來出診……

據說那是個著名得不能再著名了的老中醫,找他就診的都是著名得不能再更著名了的大人物,伯爵求了他好幾次,他才肯來,而且每次都要車接車送。這還不算什麼,過分的是把他從府邸接出來,他並不是直接到我這裡,而是要先去著名物理學家或著名播音員家,輪流給他們做例行的體檢,然後才來光顧我。

先吃一副中藥吧,保管你一個療程就能見效,他第一天來時,僅給我把了把脈,就信心十足地說,這讓西西和伯爵都深深地鬆了一口氣。他開的藥方,我仔細地研究過,無非是人參、鹿茸、冬蟲和夏草之類,服下去,不但沒什麼效果,反而一到夜裡,就喘不上來氣。西西問老中醫,這是怎麼回事呀?老中醫擺擺手說,沒什麼要緊,放心吧。老中醫到我這,從不落坐,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後來伯爵告訴我,老中醫每次從我這走,都要趕著到一位著名的大學教授那裡去,去那打橋牌。

我說過,我一到夜裡就喘不上氣來,有強烈的窒息感,彷彿有誰使勁地掐著我的脖子,想置我於死地。西西只好把所有的業務都交給搖籃去做,她陪著我,我一犯病,就送我往醫院跑。只要到了醫院,我所有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