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成一個圈,有的坐著,有的站著。新來的病人自我介紹說,她叫方正,是化工廠會計,我猜她的名字是假的,患憂鬱症的這些人裡邊用真實姓名的少之又少。電臺DJ代表老病號向新病友表示歡迎,他說:我們這些病友是真正的患難兄弟,這是緣分,可要珍惜呀。
化工廠會計給大家鞠了一躬,就躲到禮堂的一個角落,攥著手機,打起電話來,其實我知道,她是緊張,打電話只是緩解緊張情緒的一種手段,我有親身體會,所以理解她。
聽說,她的憂鬱症是因為暗戀一個男人才得上的,“修女”咬著我的耳朵說,你知道她暗戀人家多少年了嗎——十五年!朝思暮想,撕心裂肺,差一點就成了精神分裂,可是對方竟至今也不曉得,真是不可思議啊。
我悄悄地觀察了那個新來的病友一下,她穿著一身駝色的褲褂,天氣並不冷,卻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連脖子和手腕都不露,能看到的只有一張毫無表情的蒼白麵孔和留著劉海的前額,很容易讓我聯想到阿拉伯婦女,惟一的不同就是她沒有帶面紗。
所謂的愛情真是個害人的玩藝兒啊!我感慨地說道。
愛情的最大的受害者往往是女人,而男人則佔有強勢位置,“修女”十分嚴肅地說。
為什麼這樣說?我問道。
你想啊,男人享受完愛情,拍拍屁股就走了,而女人呢,生孩子,奶孩子,撫養孩子,無休無止地忙碌下去,直到死,“修女”瞪了我一眼,好像叫我來為所有拍拍屁股就走的男人承擔責任似的。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我已經不記得這個故事是聽來的,還是從書裡看來的了,故事說有一群女人要造男人的反,呼籲以後女人再也不生孩子了,於是到上帝那裡去請願,上帝熱情地接待了她們,拿出許多山珍海味款待她們,她們卻看也不看那些好吃的東西說,上帝,你不公平,連動物你都肯呵護著,卻對我們女人這麼殘忍,讓我們受生育之苦。上帝笑了,問她們真的羨慕那些動物嗎?女人們點頭稱是。上帝說,那好辦,以後你們也可以跟動物一樣,一年只許發一次情,不能再隨時隨地地Zuo愛了。女人們一聽傻眼了,一年只跟爺們兒同房一次,那誰受得了啊,她們只好對上帝要回去商量商量,就跑回來了,所以直到現在,還是哪個季節都有結婚的,什麼地方都有Zuo愛的……沒等我講完,“修女”就捂住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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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聽,我不聽,她說。
這時候,我見電臺DJ正佈道似的跟化工廠會計講述教授的神奇魔力,他說:我們都不是唯心主義者,但又不能否定,在這個世界上確實存在著天才,教授就是其中的一個,多嚴重的心理疾病,他都有辦法治癒,只要你肯信任他。
光信任遠遠還不夠,還要絕對服從他,旁邊又有一個胖乎乎的中年婦女插了一句,據說這個女人一到陰天下雨,就必須躲到櫃櫥裡才覺得安全,教授僅一個療程,就大見成效,現在雨天它甚至敢打著傘上街散步去了。
幾個老患者把教授的許多傳奇一一說給化工廠會計聽,直把本來眼睛覆蓋著一層幽暗的苔蘚的她,說得眸子裡閃現出耀眼的光亮,那是象徵著希望的光亮。她的最突出的症狀,據說是一聽到腳步聲,便渾身哆嗦,虛汗順著脊樑溝往下流,很快就把衣褲溼透了。可是,當她此時此刻聽到教授的腳步聲,卻煥發出青春初綻的笑意。
大家鼓掌歡迎教授的到來,就像歡迎救世主一樣。教授徑直走到化工廠會計的跟前,挺直他還算挺拔的身軀,笑盈盈地說:從你走進這間禮堂的那一刻起,你的病就已經好了。
化工廠會計漲紅著臉,屏息站了半分鐘,用虔誠的眼神注視著教授,然後倒退半步,給他深鞠一躬:謝謝大師,您一出現,我的所有病症就消失了,覺得渾身都輕鬆了。
其他人都伸長脖子,豎起了耳朵,靜靜地凝視著教授的每一個動作和每一個表情。那樣子,就像一個個飢餓的乞丐,而教授卻像一塊剛出爐的冒熱氣的奶油麵包。
有人說:準是教授給這個新來的患者發功了,不然怎麼這樣快就初見療效?
也有人說:我一直盯著教授呢,沒見他有發功的跡象啊。
教授在跟化工廠會計交談的時候,不時地仰天大笑,笑得坦蕩而欣悅:所謂憂鬱症,其實就是一種心理落差,你感覺自己有病,就是病;你感覺自己沒病,那就是沒病!
我因為站在禮堂的中央地帶,而教授則在視窗,逆光,他那富有線條感的肩膀正好把視窗射進來的陽光都遮住了,我只能看到他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