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養一種信仰。”
森:“把香水當做一種信仰來供養?”
我:“是的。信仰之所以純潔,是因為它未被具體見證;一旦見證了,實現了,也就不叫信仰。”
森:“我明白了。香水的純潔在於它未被啟用,它可以指向金錢,指向*,也可以指向優雅,指向教養;但未被啟用之前它什麼也不是,只是自然界的芳香,純粹而天然。”
我:“是啊。世上有好多東西,一旦見證了,實現了,它就會消亡,像香水一樣隱遁無跡。所以我不用它。”
森:“我以前也送過人香水,可從來沒有這瓶香水送得那麼值,你竟然從它身上引發出這麼美妙的思想。”
我:“我把它擱在電腦邊,經常看看它,參悟它。你看,它把花魂糅進一團液體裡,盛在一個器皿裡,成為自在之物。它的智慧在於它的易變,適應性強,不抵抗,不躁動,盛在什麼樣的瓶子裡就變成什麼形狀,安詳而靜寂。”我進一步展開聯想。
世界從家的視窗湧現(8)
森接著我的想像:“但它的靈魂又是自由的,一旦出了瓶子,它就會飛揚,並在飛揚中自行消亡。”
我:“對。香水給了我兩個終極啟示:自在和自由。這恰恰是人達不到的兩種狀態。人不可能成為無慾無念的自在之物,即使參禪也只是接近那種狀態,而不可能達到真正的自在,若被囚禁則更不安。而人又不願在獲得自由時自行消亡,他還想活得更長,還有所掛戀。”
森:“你這話使我想起薩特的一句話:‘人的實在在自身存在中是受磨難的,因為它向著一個不斷被一個它所是的而又不能是的整體不斷糾纏,因為它恰恰不能達到自在,如果它不像自為那樣自行消失的話。它從本質上講是一種痛苦意識,是不可能超越的痛苦狀態。’能活時不能平靜地活,臨死時不願甘心地死,正是無法達到自在又無法真正自由,使人的內心充滿了躁動不安,於是生出嫉妒、憎恨、慾念、渴望,於是這個世界充滿糾紛、戰爭和虛假的和平。”
我:“香水是有靈魂的,它的靈魂就是它的香味。風過留香,空靈、幽寂,富有禪味……”
見了許多次面,都是在晚上。有一天森說要看看白天的我是怎麼樣的,他約我去逛街。我說我還是喜歡晚上,白天見面我的頭腦可能會一片空白,一點思想都滲不出來。森說那好吧,還在晚上,可是別再去咖啡館茶室了,那還是室內,你應該去露天走走。於是我們來到一座公園,坐在石凳上看頭頂的星空,四周是影影綽綽的花木,還有隱約的蟲鳥啾鳴。
我:“這兒的夜晚真幽靜,好像在古代。”
森:“夜晚使我們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卻更清楚地看見遠方的世界——透過想像看見。”
我:“陽的世界隱去了,陰的世界就會浮現。正如我們閉上眼睛,幻覺世界就會湧現。”
森:“可惜的是,這樣幽靜的夜晚在現代都市已很難尋覓了。”
我:“這兒使我想起了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也想起了冰心的《林中雪夜》。那種空靈的意境來自藝術創作時心境的幽靜。”
森:“那種幽靜是一種封閉的觀照,是超越現實生活之上的。現實生活試圖淹沒一切平庸,而藝術創作以虛幻的力量抗拒這種淹沒。”
我:“嗯。這種虛幻的力量正來自幽靜。朱自清、冰心,在動盪的年代竟能寫出那樣恬靜、純淨的篇章。”
森:“也許正是動盪造就了他們的幽靜。”
我:“就算現在這樣和平的年代,走到我們現在這樣的地方,如果心靈仍被繁雜和功利充滿著,也感受不到這幽靜。”
森:“早晨的清朗,午後的慵懶,夜晚的幽邃——無論白天或黑夜,無論我做什麼事情,我都會體驗到事件背後的這種自然氣息。這種體驗有時使我做事心不在焉。”
我:“你是讀哲學的,也許這種超越具體事件而對自然節律的本質體驗正是一種哲學情懷呢。跟你一樣,我也不想經歷生活中具體的事件,總想把它們轉化為純粹的感受。”
我們靜下來,仰頭看著一輪皓月當空。幽靜產生了錯覺,好像夜已很深。看了一下手錶,才八點多,九點都不到。
我:“在沒有電燈的古代,晚上*點鐘快要進入深夜了吧?”
森:“是的。李白快要對著月亮作‘靜夜思’了,蘇東坡也要‘把酒問青天’了。”
我:“呵呵。可現代社會的晚上*點鐘,豐富多彩的夜生活才剛剛拉開序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