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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彷彿儒教的剋制和秩序。宋瓷就是‘理學’的一個影子。”

我:“叫人簡直不敢相信它只是一堆泥巴做的!”

森:“把泥巴做成玉一樣的質感,這就是宋瓷高超的燒造藝術。”

走出宋瓷館,我們在外面的走廊裡坐了一會兒。

我:“說起玉我想起一個問題。”

森:“什麼問題?”

我:“先秦時期的文物中青銅器很突出,當然玉器也比較可觀。可是後來呢,青銅器幾乎銷聲匿跡,玉器卻一直延續下來。後來的瓷器也一直追求玉質感。至於後來的金屬器物,那是北方几個少數民族所流行,金銀器是遼代契丹族最為盛行。這就讓人有點想不通。”

森:“怎麼想不通?如果你結合中國古代思想史,就很容易想通。”

我:“哦?”

森:“先秦青銅器是金屬,符合血腥年代人們的審美情趣,是戰爭年代人們銳利人性的表現。而玉在中國工藝史上一直是至高無上的,從先秦一直延續到清代,它是在天然材質上的鏤刻工藝。至於後來的瓷器,材質為泥土,可釉面一直追求玉質感。無論玉器或瓷器,材質都是比金屬溫和的玉石或泥土。這既是儒教平和中庸思想所為,也是道教與自然和諧思想所致。儒教和道教都是春秋戰國年代誕生的。”

我恍然大悟:“哦,原來你是從儒道思想來分析的!”

森:“那當然。我在歐洲時看見歐洲古文物中金屬器物很常見,也因此西方民族的性格不同於中華民族。金屬器物的質感是銳利的,玉器和瓷器卻比較溫和。還有房子,歐洲的古建築以石頭為材質,而中國古建築以木頭為材質。原來木頭也比石頭溫和!” 電子書 分享網站

文物使抽象的歷史可以具體觸控(8)

我:“嗯,有一定道理。但這隻能是一種猜想。”

我們繼續邊走邊看,邊輕輕絮語。看到了宋代花鳥畫,一幅一幅在射燈的照耀下慢慢舒展開來,彷彿那個藝術的王朝從歷史深處被漸漸呼喚出來。

我感嘆著:“啊,宋代花鳥畫,我的至愛!可惜我至今沒能收藏到一幅,可能這一輩子也不會遇上。看這暗黃的畫面,其實是陳年的紙張被氧化,可我怎麼覺得宋朝的天空就是這樣灰濛濛的不光亮,總像在陰天?”

森:“美國大都會博物館裡也收藏著一幅宋徽宗的《翠竹雙雀圖》,灰黃的畫面也許符合宋朝的文化氣象,這是一個憂鬱的王朝。”

我盯著花鳥畫仔細看了看:“還好,上面的花鳥還清晰可見。花鳥的背後是一片灰濛濛的空白,那不正是老莊那不著痕跡的‘道’嗎?”

森:“是的,宋朝盛行道教。無論五大名窯或花鳥畫、山水畫,都有一種空靈的意境。”

我:“西方古典繪畫講究一種立體的透視法,這是中國古典繪畫中少有的。可是你看這花鳥畫,背景是漠漠渺渺的‘道’,花鳥卻畫得細緻入微。這也是極遠與極近的關係,整體視覺上也給人立體的效果。”

森:“花鳥本屬於自然之物,在蠻荒的遠古年代是被先民所不屑的。後世藝術中花鳥卻成了優雅的裝飾。西方古典詩歌和繪畫中也有許多花鳥。想來花鳥也是隨著文明的遷躍和人類意識形態的進化而逐漸變得明晰的。”

我:“哦,你這麼說我覺得還真是那麼回事。先秦的商周顯然不是一個花香鳥語的時代,它呈現給後世人的印象是零碎的、孤立的、不完整的,青銅器背後彷彿是一片陰森的黑暗和恐怖。那時,大自然還處於深沉的矇昧中,花草的生命還沒有在人類的視域中甦醒……”

森靜靜地聽著:“說下去。”

我:“戰國時期的《楚辭》和《離騷》中,花草雖然繁茂瑰麗,卻被太濃烈的巫氣繚繞著,總也看不大清楚,想來那還是一個比較蠻荒的年代……”

森接過我的思緒:“到了晉朝謝靈運和陶淵明時代,大自然才稍稍變得明亮起來,但還是黎明破曉時分,花鳥在人們的視野裡還是半明不昧的……”

我:“嗯。只有到了唐宋的山水詩、花鳥畫裡——到了王維的詩句裡,到了李清照的詞章裡,到了宋徽宗的繪畫裡——花鳥的風姿才變得真切起來。”

森總結說:“從商周青銅器上獰猙的饕餮演變到唐宋詩畫裡雅緻的花鳥,可隱約看見只有文明精進到一定程度,人類才能真正領略花鳥的纖細。”

再進入一個展廳看元朝瓷器。

那是一隻青花留白菱口大盤,上面繁花似錦,層次豐富,佈局密而不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