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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清泉按地勢的落差而鑿的,活水常新,千古長流,那才叫做巧奪天工!可這裡的河水基本上是靜止的。”

森:“你不能要求太高嘛!說到底這裡的河流和楊柳都只具有一種象徵性,你不能指望它們跟大自然等同。就像蘇州的園林,以小山小水象徵自然界的大山大水,以小巧精緻的佈局象徵大自然粗獷浩渺的氣象,使人們從中得到虛幻的心理安慰。”

我:“我也正想起蘇州園林呢,那些假山假水都像是一些道具。水是被限制在池塘之內的,不能奔流;花是被培植在陶盆之內的,不能綻放;假山有體積限制,曲廊有長度限制,在詩情畫意的隨意佈局中都有個‘度’的限制。”

森:“蘇州園林的幽雅是江南生態的典型代表,它充分體現了中國傳統藝術。那既不是儒家刻板的理性,也不是道家無度的感性,而是糅儒家理性與道家感性於一體的幽雅。這種‘雅’必須是‘幽’的,也就是安靜的舒展,有節制的放恣。”

穿過曲橋,我們走進一間古鎮民居改裝的茶室。它臨水而居,陳年的木板散發著輕微的馨香,陰暗的板壁上裝飾著陳逸飛的四幅油畫《故鄉的回憶》、《潯陽遺韻》、《麗人行》、《罌粟花》。當然,這些都是複製的贗品。臨水的茶几上擺著一小碟一小碟的龍井茶、瓜子和瓜果。窗外河水潺,楊柳和風。午後的陽光斜穿進來,我們坐著喝茶、嗑瓜子、聊天。成本不高,但文化味頗濃。文化就是在細處做文章,無論東方的茶道或西方的咖啡,都故意把杯子縮小成一點大,為的就是讓人在細節上玩弄文化。

江南人居以山水緩解人倫壓抑(4)

板壁上陳逸飛的油畫也充滿著濃郁的江南味。江南風情平和、明麗、細膩、人倫,沉澱著中國古典文化的典型意象。在古代,北方的陽關似乎是中國文化的臨界點,西出陽關就走出了中國文化的人倫環境。而江南,最是中國的,也最是文化的。但是森卻覺得陳逸飛畫中的這些仕女不怎麼中國化。我們靜靜地觀賞著,細究起來。

我:“你為什麼說她們不怎麼中國化?”

森:“也說不大清楚……她們本該隱匿在那些發黃的陳年絹紙背後,隱匿在歷史的帷幕深處。我們只看得見她們的幽幽倩影,而不應該看清她們的真實容顏。可這些畫上的仕女過於清晰,也過於逼真。”

我:“我知道了,你說的是中國傳統繪畫中的那些仕女,以線條(而不是色彩)勾畫出人物單薄的平面形象,講究的是一種大致的外在神韻,這就取消了人物個性的豐富、多樣和真實。瓜子臉,丹鳳眼,直鼻子,櫻桃嘴,所有的女人都是這個模樣,我們簡直分不清西施、貂蟬、王昭君、楊貴妃之間的差異。所以就顯得朦朦朧朧看不清了。”

森:“嗯,是陳逸飛用西方繪畫的透視法把她們從灰暗的歷史中呼喚出來,賦予她們豔麗的色彩和明晰的姿容。你看這些仕女,身穿清末、民國的服裝,執扇引琴,風姿綽約,眉宇間既有舊式女人的哀怨,又有現代女性的淡定。恬靜、細柔、溫馨、縹緲,是屬於陳逸飛特有的夢中麗人。”

我:“你說起清末、民國我還真想起那些黑白舊照片上的女人,她們一本正經,神情麻木,形體淹沒在寬大而華麗的衣服裡面,只露出一雙被裹纏的小腳。至於內心的志趣和情愫,早已被僵死的倫常禮儀凍結了。那才是那個時代女性的真實生態。”

森:“相比之下,陳逸飛筆下的這些女人現代多了,這裡似乎有一種時空錯位。所以嘛,我總覺得她們有點洋氣,骨子裡好像個個都是現代的模特。”

我:“她們是用西方藝術技法改裝過的中國女人。”

森:“西方古典音樂裡有和聲,西方古典繪畫裡有透視,這使西方藝術作品顯得立體而豐滿,細節非常到位。中國古典藝術就不一樣了……”

我:“中國古典藝術中音樂單調,繪畫單薄。不,看似單調單薄,其實是一種寫意的手法。看那些古典仕女圖,寥寥幾筆,就使人物神態俱現。那些單薄的線條(包括單調的音律)都只是象徵性的符號,必得從這外表符號中體味出內在的含意,才能領悟到中國古典藝術精神。”

森:“說起來東西方藝術表現手法的不同也可以看出其背後社會生態的不同。”

我:“當然了。西方古典繪畫立體而豐滿,這是西方人喜歡把自己獨立自由的人格表露無遺的文化表達習慣。東方古典繪畫用線條去寫意,這是中國古人被道德倫理抑制之後的含蓄隱潛的文化表達習慣。”

森:“說來也是。倫理教化條條框框的制約,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