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窗子射進來的陽光和掛鐘的鐘擺支配著整個屋子。這裡也是阿燻經常夢想聯翩的地方。 大鋼琴下面成了小貓“太郎”曬太陽的指定座位,但阿燻總是強行佔據,將幾隻靠墊並排一放,便可以躺下,閉上眼睛任思緒飄蕩。有時,聽著杏珠彈出的鋼琴旋律和停在院子裡樹枝上的小鳥的叫聲,阿燻想像著有成千上萬聽眾在屏息靜聽的情景,觀眾視線的焦點就是自己,自己用曾經讓常盤家所有人驚訝不已的歌喉,唱著父親生前創作的曲子。 總有一天,自己將和死去的父親一起分享千萬聽眾的喝彩。阿燻想,到那時自己才獲得了真正的自由,自己現在棲身於常盤家,人格低於阿葵和杏珠,雖然不得不忍受拘束、呆板和不自由,但這一切都是為了將來遲早會到來的屬於自己和死去的父親的那份榮譽。 阿燻的夢想只偷偷告訴過杏珠、美文還有金魚。 “夢想不像吃飯,心裡裝多少夢想也不會弄壞身體的,所以你應該有很多很多的夢想。” 美文不僅這樣鼓勵阿燻,還每月從自己的工資中拿出可買兩杯咖啡的錢,貢獻給阿燻的夢想。阿燻用這些錢給“喜悅”和“悲傷”買魚飼料,或者在車站前的小店買炸肉餅子吃。 只要杏珠說聲“來唱唱這段吧”,同時彈起正在練習的莫扎特的奏鳴曲,阿燻馬上就會和著旋律和節奏唱起來。而當阿燻坐到鋼琴前,說聲“你彈彈這個吧”,杏珠也馬上會配合他所唱的曲調,彈出車爾尼的鋼琴練習曲。兩人為了實現阿燻的夢想,和諧地互相勉勵,一起磨鍊。 阿燻將父親野田藏人的樂譜手稿當作親人的遺骨一樣珍藏著。這些作品在父親生前從沒發表過,一直長眠在桐木箱子裡。全部作品共有三十首,長的有二十來頁,短的只有一頁,其中有一首《搖籃曲》,扉頁上用鉛筆寫著:“致阿燻”。 阿燻將《搖籃曲》的樂譜拿給杏珠,說:“這是我出生時爸爸寫的作品。” 杏珠好奇地說:“是嗎?是什麼樣的曲子?”於是,趕快將樂譜蓋在了莫扎特的奏鳴曲上面,敲擊琴鍵,將音符一個個彈了出來。 充滿憂鬱的半音階以三拍子的節奏緩慢地響起來,它聽起來就像午後在郊外溫溼懶散的空氣下,女人、孩子、老人以及狗和貓在不約而同地打著哈欠。曲名叫《搖籃曲》,可是隻有曲而沒有歌詞,只能用鼻音哼唱。 杏珠模仿著樂曲的節奏,“啊——啊——”地打著哈欠。阿燻立即糾正她:“不是啊——啊——,應該是:啊…………”說著,還試著哼唱了兩小節。 可是杏珠心裡卻在想,難道在作曲家的耳朵裡,哈欠是這樣的?原來哈欠聲不能只用單純的滑音來表現,必須使用富有各種色彩的半音階才能體現出那種韻味。放慢演奏速度後流出來的音符,好像有許多哈欠聲相互呼應、相互疊加一樣,既複雜又具有讓人身心舒緩的效果。 說來奇怪,阿葵對這首曲子也非常喜歡。他覺得這首曲子表現出來的氛圍,同自己每天無法排解的空虛無聊的感覺十分相似,只要一聽到這首曲子,他心裡就會莫名其妙地覺得,自己對這個百無聊賴的社會憤恨不已,簡直就像個蠢蛋。他由這首曲子想像到一隻撐飽肚子以至自己爬不起來的熊,在地上輾轉翻滾,嘟噥著無人聽懂的囈語。什麼樣的人竟能譜寫出令自己如此怠惰的曲子?阿燻的親生父親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阿葵禁不住對此越發產生了興趣。  '返回目錄'   。 想看書來
《彗星住人》第二章(7)
“走,阿燻!跟我一起到你原來的家去。我想看看你住的是什麼樣的地方。” 星期六下午,阿燻正在公園裡和同學踢足球,阿葵硬是拖著他乘上了電車,一起去的還有杏珠。 阿燻不知道阿葵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就這樣稀裡糊塗地重新踏上了一年前義父帶他走過的橋,不過這次是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電車跨過河川時,杏珠忽然產生了一種罪惡感,因為母親曾說過,不可以到河對岸去。可是,最終還是好奇心戰勝了罪惡感。阿葵漠然地抱著一種期待,他認為在河對岸或許可以找到自己煩惱空虛的源頭。 三個人懷著三種不同的心情,越過了河川,來到對岸。 和一年前相比,這裡沒有一點變化。車站、商業街的氣氛,還有建築格局,甚至街燈的位置都跟過去完全一樣。惟一不同的是,自己已經不在這裡了。一起散步的義父也不在,母親也不在了。捨棄這裡離去的人,沒有在這裡留下一點點痕跡。 的確,阿燻曾不止一次路過這裡的商業街,爬上河堤,朝河裡扔石子,同義父一起散步。可是,現在回想一年前的自己,簡直就像是個虛構的人物一樣。 那麼,現在站在這裡的自己又是誰呢?是幽靈?木偶?還是夢中的角色? 這裡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