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你知道嗎?一個人守著回憶過日子,實在是寂寞得快要瘋掉呢。
這樣的生活,什麼時候才是個盡頭?
素,母后,來陪陪我好不好?
有個什麼人,來陪陪我好不好?
“杪冬。”
低沉的嗓音自身後響起,杪冬收回伸展在流光中的五指,低下頭的一瞬間表情變得有些茫然。
他轉過身,青衣人站在樹下,仰面看著自己。
金色的光暈在他面上浮動著,樹影斑駁,那個人略顯冰冷無情的眼睛、鼻樑、嘴唇,都在晨曦中慢慢柔軟下來。
他帶著淡淡的笑,像是怕驚嚇到坐在枝頭的那個少年般輕輕說:“這裡的朝陽,倒真是美麗。”
杪冬盯著青衣人疑惑了好一陣子,然後才從唇角邊悄悄綻放出一個笑容。他從高高的樹杈上跳下來,歪頭笑著說:“是吧?很美麗吧?”
陽光亮晶晶的,滿滿盛進他彎起來的眼睛裡,青衣人心中一動,伸手揉亂了那一頭黑緞般的發。
杪冬將青衣人帶去酒肆,安頓好他後才匆匆趕回宮去。
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杪冬終是遲了晨間的課,被大發雷霆的學傅罰著抄寫禮儀。
“二殿下要回來了。”無赦說。
杪冬垂著眼仔細謄寫那些繁多瑣碎的禮儀,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
“送去賑災物資以後,二殿下沒有多留,也沒再去北鄉,急急忙忙就趕回皇城了……”無赦說了一會兒,發現杪冬並沒在聽,便頓了頓,問,“殿下今日怎麼回來得這樣遲?”
“嗯,”筆尖在硯臺上蘸一蘸,濃黑的墨落在白紙上,勾畫出一個個娟秀的字,杪冬甩甩痠痛的手,說,“遇見一個認識的人,他受了傷,我照看了一陣子。”
“那人叫什麼名字?”無赦皺眉,“什麼來路?”
杪冬用筆桿抵著下巴想了會兒,搖搖頭:“我不知道。”
“殿下!”
杪冬看著氣急的無赦笑了笑,說:“又不是什麼非得要知道的東西。”
無赦盯著他不說話,杪冬苦惱了一會兒,最終嘆氣道:“大叔救過我的命。”他簡單說了一下與青衣人的相遇相識,無赦的臉色隨著那些雲淡風輕的陳述逐漸陰沉,他張嘴想說些什麼,卻被杪冬揮手打斷。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杪冬低聲說,眉宇間帶著淡淡的疲憊,“人總是要防的,但是在皇城外面,我不想辛苦地計較那麼多……”他停下手中的筆,盯著筆尖上那一滴搖搖欲墜的墨汁忽然陷入沉思。
無赦轉身出去,在無人處一掌擊碎擺在廊邊的木桌。
說不出口的話堵在心裡,積聚成一絲絲纏繞在眼底的戾氣,不知何時就會爆發出來。
杪冬掀開酒肆的藍底白紋布簾,一進去就看見坐在門口面色不善的流筠。
“怎麼啦?”杪冬看著他一張俊臉氣嘟嘟的,笑道,“有你這種門神,客人都被嚇跑啦。”
流筠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就你這破地方,根本沒客人來好吧。”
杪冬嘻嘻一笑:“平日裡還是有兩三個客人的……”他忽然感覺到角落裡青衣人缺乏溫度的視線,便轉過頭,在看見那人桌前的酒杯時輕輕皺了下眉,“大叔有傷在身,還是不要喝酒的好。”
被忽視的流筠撲到杪冬背上,不滿地哇哇亂叫:“杪冬這次又是在哪裡找出來的乞丐啊?看在你的面子上給他療傷他不感激就算了,居然還敢給我擺臉色看!氣死人了!杪冬把他趕出去啦!”
青衣人掃過去一眼,冰冷冷的眼神裡透著懾人的殺氣,不久前還被教訓過一頓的流筠也不怕,惡狠狠地瞪回去,再兀自纏著杪冬大吵大鬧。
杪冬看著跳腳的流筠一直笑,他忽然伸出手去摸摸他的頭,小聲說了句:“乖。”
吵吵嚷嚷的少年像被人點了穴般一下子安靜下來,各種情緒在他眼眸裡流轉而過,沉默良久,他開口說:“不要把我當小孩子。”
“哦。”杪冬收回手,點點頭。
流筠又說:“雖然你比我大一歲,可是我長得比你高,也比你結實。”
杪冬笑了,又點點頭。
“我的酒樓可不像你這破酒肆,大半天都沒人來,我要回去查帳了,才不在你這裡虛度光陰。”
杪冬也不挽留,只是揮揮手,說:“早點歇息。”
流筠跑到門口,又折過身說:“記得把他趕走。”他狠狠瞪了青衣人一眼,然後風一般跑出去,一下子就不見蹤影。